他记得那一场场翻来覆去的疾风骤雨,而她在水里载沉载浮,仿佛一株被暴雨冲刷的海棠,逼人的艳丽里夹杂着一点点被摧残的凋零,没有损失任何美感,而且有着诱人的魅惑。
跟着伯母长大的他,从小就学习那些地下工作者需要掌握的技能和素质。
对于他来说,虚情假意和真心真意早就贯穿在一起,就算是最高明的智者,也无法洞察他的内心世界。
只有他自己知道,她是他唯一的失控,唯一的意外,唯一的,心动。
只有那一次心动,就结下了硕果。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一天,像个普通平常人一样,有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有……一个普通人一样的家。
他们的多少革命同志,没有等到这一天啊……
姜宜凝足足怔了五分钟,才反应过来,霍平戎在吻她。
不仅在吻她,还能感觉到有水在面庞上流淌。
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在哭,后来才发现,不是她在哭,而是他在流泪。
她定了定神,狠狠咬了一口霍平戎的唇。
霍平戎才结束了这个冗长的吻。
两人头顶着头,拥抱着站在窗边靠墙的地方。
“……你为什么哭?”姜宜凝哑声问道,“我都没哭……”
不容易啊,她终于找到自己的嗓音,可以正常说话了,只是还有一点点暗哑。
霍平戎闭着眼睛,双臂在她背后交叉,把她整个人揽在怀里,低声说:“我在想我很多同志、战友,他们没有等到这一天……等到我们真正胜利的这一天。”
姜宜凝瞬间明白了他的感受。
她的心里不仅充满了对他的爱意,而且也充满了敬意。
这是个不仅值得他爱,也值得她敬重的男人。
她把头靠在他胸前,听着他勃勃的心跳,安抚道:“他们会看见的,会看见他们的努力成功了,我们的国家会变得强大,有朝一日,还会重新登顶世界第一的宝座!”
霍平戎:“……”
他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尽瞎说。我们是取得了一点胜利,但还是不要太骄傲了,太过骄傲等于吹牛,吹牛太多只能自欺欺人。”
“你别不信!”姜宜凝急了,从他怀里抬起头,“真的!我不骗你!几十年后,七十年,或者八十年,甚至九十年,一百年后,我们国家肯定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说什么帝国主义列强,到时候我们会教他们做人!”
“你可真乐观。我都不敢这么想。”霍平戎忍不住笑了,然后很快又收敛了笑容,低声说:“你知道吗?我们现在其实全国范围内,还有很多地方没有解放。不仅有老蒋留下的那些坏种子,还有帝国主义列强留下的那些暗桩,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拔除。”
“而且我们刚刚胜利,很多人,包括很多普通群众,都在对我们观望中。他们不确信我们能存在多久,不确信我们的国家能否持续下去……”
霍平戎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这次在首都参加会议,我们的领袖分析过,不久之后,最强大的帝国主义国家会对我们发动战争,如果我们不能把他们打回去,我们的国家,我们新生的政权,将会一败涂地。”
姜宜凝正想反驳,张了张嘴,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意识到霍平戎是对的。
现在是一九五零年农历正月十六,也就是公历三月初。
再过三个月,朝鲜战争就要爆发了……
霍平戎说完,见她满脸惶恐,忙说:“……刚才的话,你知道就好,千万不要说出去。”
其实说出去也没事。
因为最高领导层已经开始战争动员。
姜宜凝使劲儿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这种事不是我这种人能置喙的,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
霍平戎握了握她的手,又说:“我也不是故意泄露军事机密,我跟你这么说,是得到上级批准的。”
姜宜凝:“……”
这话从何说起?
她何德何能,能够得到霍平戎“上级”的批准?
姜宜凝有些跟不上霍平戎的节奏了。
霍平戎拉着她重新坐回沙发上了,淡声说:“这件事本来就是要今天跟你说,结果我昨天晚上得到我伯母这封信,差一点让我忘了我这趟回来最重要的任务。”
姜宜凝忙坐直了身子,好奇地问:“你的任务?跟我有关?”
“嗯。”霍平戎点点头,抿了抿唇,说:“是这样的,过几天,有位首长会从首都来到松海市。他们听说你做手术非常厉害,想让你帮他看看脑袋。”
姜宜凝:“……”
“……你们的首长,想让我帮着看看脑袋?”
“对。他的头曾经在战争年代受过伤,枪伤,有子弹片在他脑袋里,没有取出来。以前忍忍就好,现在忍忍已经不行了。而且我们的最高领袖现在面临很多困难,部队里很多将领都不想跟最大的帝国主义国家打仗,只有他愿意支持他。可是他头部的伤却让他不可能带伤出征。”
姜宜凝听得迷迷糊糊,忙抬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说:“等等……你的意思是这位首长,还是部队里面的高级将领?比你的位置还高?”
“高多了,我只能给他当下属。”霍平戎握住她的手,充满希翼地看着她,说:“我知道你在做手术方面有极高的造诣,手术真正做的好的医生,不仅需要经验,更需要天赋。你是我见过做手术最厉害的医生,如果你出马,肯定能把弹片从他脑袋里取出来,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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