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对于周锦来说是生死攸关的战场,也是她十二年读书生涯苦苦支撑下来的唯一希望。无论什么时刻,遭受了怎样的苦楚,或者遇见了什么样的人,都无法动摇或者更改她对于这件事的执着。
因为钟砚齐的失踪,她担惊受怕过,也低落过。这场考试没有他的见证,周锦感到遗憾。
但是她不允许自己陷入低迷情绪太久,绝不会耽误到考试的心态。
周锦不太紧张,一进入考试的教学楼,从过安检、等待发试卷一直到在卷子上填写姓名,她都尽量保持着最平和的心态,摒弃外界一切干扰。
毕竟要说在周家生活十几年学到了什么的话,那一定是她真正学会了凡事降低期望值,封闭自我不受其他事的影响。
两天考试下来,周锦独自来往于考场和华林盛世之间,早晚餐自己做,中餐靠饭馆打包。精神高度集中之下,身边连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被隔离在真空罩子里,看得见外界的一切却参与不进去。
走出考场的那一刻,神经陡然放松下来,周锦竟觉得六月下午的阳光极其热辣,把人晒得精神恍惚。
左侧是支起的一个个蓝色的大棚子,穿着职业套装的各色机构人员在发传单。周围声音嘈杂,身边来来往往着同出考场的学生和守在门口的家长。
偌大的二中校门口,繁杂拥挤的人们爆发出震天的谈话声,将孑然一身的周锦淹没在汹涌人潮。
她左右张望,一瞬间说不清自己只是漫无目的地瞎瞟,还是在下意识地去寻找那辆蛰伏的比斯开蓝野兽。
沿街榕树高大秀挺,风是斗篷,裹住纷繁的枝叶摆动着,摇曳出浅浅树影。
周锦跑到树下站着,遥遥回望着二中宽阔气派的校门,花岗岩大理石上的楷体字在阳光下闪着烁烁金光。和这里的同学交往不深,在临毕业又出了事,或许很多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这个学校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下雪的冬天,没有亮天就出了门,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绒雪里,穿着单薄的棉衣被冻得瑟瑟发抖;酷暑的夏天,上完体育课后汗水淋漓,老旧的风扇吱嘎吱嘎地在头顶晃动,她一边抹汗一边低头做着令人头疼的习题。
这些场景在眼前变换,想到这里,周锦心里竟然也蔓延出无限伤感。
旁边有人上前递给她传单,边用手扇着风边说:“同学了解一下,我们机构有十几年的志愿填报经验了,绝不会浪费你的每一分。”
周锦微笑着摆摆手:“不了,我已经有想报的学校了。”
站了一会儿,门口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她遇到了袁稚。
袁稚说:“我就这样了,破罐破摔,最后也就上个大专吧。”
周锦问她:“你和于嘉新怎么样了?”
“别提了,早就是前男友了。”袁稚不在意地撇撇嘴,简单讲了一下分手的事。
周锦和钟砚齐认识的那天,他们俩刚在一起没多久,新鲜而又甜蜜,如今看来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们在观海路路口挥手告别,分别走向两个方向。
在公交站周锦又碰到了宋樾,他站在一旁犹豫一会儿,然后主动上来打招呼。
“你考得怎么样?”宋樾笑了一下,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我觉得还不错,”周锦不假思索地说:“你呢?”
“就那样吧,一切正常。”他抿抿嘴,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沉默了一会,宋樾状似不经意地问:“打算报哪里?”
他偷偷偏头看了看身旁比自己矮一头的周锦,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头顶的发旋和乖顺垂落的发丝。
周锦低头想了一会,说:“我还没想好,过两天再看看吧。”
她声音很低,说到最后几乎要听不清。
宋樾一顿,然后笑着说:“我打算都报北京的学校。”
“周锦,如果你想的话,也报北京的学校吧。我们……一起。”他侧过头去看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话已至此,周锦也不得正面对视。当撞到他眼底直白的目光时,她不自觉地挪开眼,感到尴尬。
这时公交车来了,停在周锦面前。她站起身来想要逃离,然后又突兀地滞住。
她微低着头说:“北京的学校我不会报,谢谢你的邀请了。再见。”
说完便迅速迈步上了车,径直走到最后一排落座。
周锦把窗户推开,风灌进来吹乱头发,自始至终都没再看向外面。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穿过峄山,驶向城市的东南方向。
手机铃声陡然响起,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喂,您好?”周锦接起。
“你是周锦吗?”对面传来沙哑苍老的男声:“我是钟砚齐的爷爷,你现在能来一下医院吗?”
*
6月4日傍晚,钟砚齐刚服了药物,准备回家休息。
他还处于亢奋状态下,大脑里仿佛有根弦在晃动着余波,手搭在膝盖上时指尖微微颤抖。
钟砚齐用指节敲了敲太阳穴,蹙紧眉头。
这半个月以来对药物的的依赖虽然没有再加重,但每次吃完药恍惚的时间都会增多,有时兴奋得满心焦躁,有时又疲惫得恨不得一睡不起,两种状态来回撕扯着他的心绪,极其不稳定。
白天过度消耗或休息之后的直接后果,就是夜晚的睡眠时间越来越短。
李靖去地下车库取车,钟砚齐站在seabed的路边等待。
他点燃一根烟在手指间静静燃烧,目光四处百无聊赖地飘着。
峄山正要进入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天还没完全黑下来,远处夜市就亮起一盏盏明黄的小灯。
乌云低压下来,天气有些暗淡。
突然,钟砚齐的视线凝聚到一个女人身上,然后瞳孔骤然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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