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渐渐适应了这乍来的刺眼的光下,便见那光影明暗中,是比平常更冷峻了七分的面孔,便急忙垂首道:“阿玛万福。”
嫡福晋亦是吃了好大一惊,平日里爷从来不会不通告一声便直直入了她的房中,故而她才敢如此疾言厉色的训斥宜萱。只是苏培盛去前头回话的时候,特特小声回了一句:“二格格在府外就是眼圈通红的样子,瞧着来的路上多半是哭过了一场。”
于是,雍亲王便撂下了那盘尚未下完的棋局,便往嫡福晋正院里来了,也不叫人通报,原是想给爱女一份惊喜,哪里想到自己的嫡福晋先给了他一份“惊喜”!!
“爷……?!”惊愕中的嫡福晋,已然忘记了行礼。
雍亲王深吸一口气,暂且按下胸中怒火,先对宜萱道:“去你额娘院中,她惦记了你多日了。”
宜萱一听,便明白了自己阿玛的意思,“人前训子,人后教妻”,即使他怒不可遏,仍然要保全乌拉那拉氏嫡福晋的颜面。从古人的眼光来开,雍亲王的确是个合格的丈夫。一个合格的丈夫,可以不爱自己的妻子,但不能不尊重她。
宜萱道了一声“是”,便要起身。却未曾想,跪了这么许久,兼之她身子重,竟然腿间发软,一个踉跄,便要扑将在地。
“格格!”还好金盏玉簪二人手脚伶俐,已经飞快一左一右搀住了她。
宜萱心有余悸地长长吐出一口气,便瞧见,她的阿玛雍亲王胤禛不知何时已经靠前了两步上来,一只手正是朝她伸展过来的。
宜萱忙笑道:“阿玛,萱儿无事。”
雍亲王立刻忙恢复了冷峻的面孔,平淡地“嗯”了一声。
宜萱低头,又小声地道:“好了,吴嬷嬷,别抱着我的腿了。”——方才她那一踉跄,吴嬷嬷原本跪在地上,自然是来不及起身搀扶,便下意识地抱住了宜萱的双腿。
吴嬷嬷这才松了双臂,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宜萱行了个万福,道:“阿玛,嫡额娘,女儿告退了。”
雍亲王“嗯”了一声,道:“我稍后便去。”
宜萱心中欢喜,忙道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至于四爷私底下会如何“教妻”,宜萱好奇万分,可惜是瞧不着了。
而此时,正堂之中,雍亲王冷淡地挥斥了嫡福晋房内伺候的嬷嬷侍女,便不发一言冷冷看着他那素日里贤惠端庄的嫡妻。
嫡福晋被看得有些发冷,却也不忘补了方才忘记行的请安礼,她极力保持着镇定,以素日里温和徐缓的语气道:“爷来了,方才是妾身失仪了,还望恕罪。”说着,便见了一个万福礼。
雍亲王冷面依旧,只是丹凤眸中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愈冷了三分。
嫡福晋不慌不忙道:“爷既然叫萱儿先去丹若苑,又谴退了左右服侍的人,想必还是愿意听妾身解释一二的。”
“你讲。”惜字如金的雍亲王,总算还是吐出了这么两个字,只是语气里带着冰。
嫡福晋却心头松缓了二分,他不怕爷问责,就怕爷连问都不问,便端正了仪态,徐徐道:“妾身方才怒急之下,的确说了几句不当的话,这点是妾身的不是。”
先认了个小错,嫡福晋然后道:“只是萱儿的性情——和从前当真大不相同了。”
雍亲王原本见嫡福晋认错,神色有些许的舒缓,但是嫡福晋的这句看似平和的指摘,叫雍亲王目光嗖地又冷森了下去。
嫡福晋自然感受得到自家爷神情的变化,嘴里继续说道:“萱儿是妾身的女儿,妾身的管教之法虽然偶尔有些严苛,但也是为了她好。何况之前发生的事儿,涉及女子品德,妾身难免疾言厉色了些,说到底,不过是爱之深、责之切罢了。”这话生生是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了,不过嫡福晋见四爷面色愈发冷漠疏离,顿觉不妙,便急忙更放低了几分姿态,柔声道:“不过——若是爷觉得不妥,妾身日后自会和颜悦色些。”
雍亲王听了,冷脸了半晌,才道:“福晋说得甚是有理。”
此话一出,嫡福晋顿时松了一口气,可下一刻雍亲王的话算是彻底将她冷进了骨子里。
“只是爷瞧着,福晋大约是不喜欢萱儿,那以后教导的事儿还是叫李氏来吧,以后也不许萱儿来给你请安了。如此一来,你也不会再有疾言厉色之态。”雍亲王冷冷地说出来自己的决断。
“爷?!”嫡福晋惊愕地望着自己的丈夫,“爷心疼萱儿,便觉得妾身不是真心疼她的吗?从小到大,爷可曾见妾身有丝毫亏待萱儿?萱儿幼时是养在妾身膝下的,妾身多年视若己出,爷难道都看不到吗?”
“视若己出?”雍亲王冷冷地重复了这四个字,“曾经,或许是。但自从去年爷上折子请封弘时为世子,便不再是了。”——虽然那封请封的折子,被皇阿玛驳回了,可惜福晋却上了心。
嫡福晋双腿不禁发软,脸上有一种心事全然被揭穿了的灰败。
☆、十七、年福晋
宜萱才刚出了嫡福晋院子,便见一妙龄女子盈盈走来,此女貌美无暇,体态纤细,面带三分病容,盈盈透着几分叫人怜惜的楚楚之态。身后跟着嬷嬷侍女四五人,其中一个嬷嬷怀中抱着一个女娃,两三岁的模样,穿着银红对襟云缎小袄,稀疏柔软的乌发用珍珠络子扎成两个总角,颈上带着赤金寄名锁,身上陪着平安扣等物。只是两三岁的孩子,本该是白胖可人,可她却显得有些瘦弱,与她的母亲一般,叫人看着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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