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萱抿唇一笑。便对戚氏道:“苦药丸子不好吃吧?”——她说的自然是千金方中那个主令妇人有孕的白薇丸。
戚氏瞳孔一缩。身子隐隐发颤。
星德虽然没听懂宜萱的话,但看爱妾恐惧的模样,连忙便护上前去:“郡主。你想干什么?!”
宜萱嗤地笑出声儿来,这种男人,戚氏居然会喜欢?!当真是平白叫人看低了!
说罢,宜萱也懒得理会她这个名义上的额附。扭头便往他他拉氏院子方向而去。
冬日里,虽无繁花似锦。但千树万树,恍如梨花开的美景,倒也不错,再加上墙角的几株老梅也吐了芳香。倒是一片素白中难得的嫣红。那一段的幽香,沁人心脾,也只有冬日里才会有这样的高雅的冷香、这样凌然的风骨。
忽的。却见梅花树下,立着一个身穿青袍的男子。一如那傲雪而开的红梅。从头到脚,俱是魏晋风骨。
宜萱脚下一怔,那是……子文。
数月未见,他似乎瘦了许多……
旧日的衣袍,俨然是衣不胜体。
他的手轻轻拂去落在红梅上的积雪,轻轻抚摸着那娇嫩纤薄的花瓣,只是那神情透着萧索的意味。
他那墨染的眉梢也沾染了细碎的落雪,墨色中一抹雪白,自是愈发衬得黑白分明。
他怜惜地看着手心的红梅花瓣,那是颇为罕见的台阁朱砂梅,花瓣红得发紫,浓烈得仿佛不是这个凛冽的季节所该有的。他眷恋地看着,仿佛是在看自己的恋人。
可下一刻,一个模样娇美的女子,盈盈走上前去,将一个厚实的靛蓝色暗纹的云锦斗篷披在子文肩上,她语气无比温柔地关切道:“三爷,天儿这么冷,您多加些衣裳吧。”
原来,他身边并不缺乏关心他的人。
“怎么,看得伤心了?”耳后传来像冰雪一般冷冷的讽刺。
宜萱回头一看,竟然是乌琳珠!!
“你怎么会在这里?!”
乌琳珠今日身着盛装,穿着一身鲜艳的桃红色缕金凤穿芍药的贡缎旗服,外头披着一个胭脂红缂丝串枝牡丹斗篷,面容亦是十分鲜亮耀眼的装束,脸颊格外多扑了胭脂,显得格外明艳了几分。——只是她如今不是在备嫁中吗?
乌琳珠哼了一声:“我在这儿关你什么事!”
宜萱瞧着一脸不爽的乌琳珠,想到她明年便要下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便也懒得计较这些了,正要扭头离开。
乌琳珠却低声道:“我不过是想跟他道个别罢了,如今看,大可不必了!他身边原来早有红袖添香!”
这番话,宜萱停在耳朵里,莫名觉得心头堵得慌,嘴上却以平淡的语气道:“那个呀,叫茉香,是子文乳母的女儿,打小伺候他,自然非比寻常。”
乌琳珠冷笑道:“有什么非比寻常的?不过就是个贱奴!!若换了我是……”这句话没说话,乌琳珠就硬生生自己吞了回去,只冷冷瞥了一眼梅花下男才女貌的画面,咒道:“贱人!”
宜萱嗤嗤笑了:“这关你什么事?茉香长得漂亮,将来还怕做不了姨娘吗?”——这话是刺乌琳珠,可同样也在刺她自己的心。好几年没见,不曾想,茉香出落得如此姿容动人了,待子文又是如此情真意切,他应该会为之感动吧?
乌琳珠怒视着宜萱:“我要下嫁给汉军旗的奴才秧子了,你很高兴是吧?!”
宜萱淡淡道:“下嫁汉军旗的,你又不是第一个。”前头废直郡王两个嫡出的郡主,不是照样下嫁了汉军旗?乌琳珠不过才是固山格格罢了,怎么就嫁不得了?!难道她比郡主还金贵了?!
乌琳珠眸子冷得如这个冬天一般:“汉军旗的,身份低微又如何?起码我能将之捏在手心,起码也不至于跟你那个额附似的,左拥右抱,倒是快活!”
宜萱倒是不以为怒,她从未将星德当成自己的丈夫,又怎么会因为他左拥右抱而生气呢?反倒听着乌琳珠的话,她是认命下嫁赵世扬之事了。不过也是,圣旨既然下达,便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莫说她只是和格格,就算是公主,也得嫁!
乌琳珠冷笑道:“不要装得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你就算不会为你那额附伤心,可纳喇星徽的事儿,你能释然吗?!”
宜萱骤然心头一痛,那日丁香浦之事,子文的一席话,她又怎么可能释怀呢?固然,他没有错,但那些话,如今想来,仿佛是心口多了一根刺,想拔拔不出,想忍,又疼得厉害。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动了心,更不知道一贯冷静的自己为什么会动心。但这般心痛的感觉,却日日提醒着她,提醒着她永远也无法忘记丁香浦中,子文对乌琳珠所说的话。
言犹在耳,字字如刀。刺在心头最柔软的位置。
——“你可晓得,纳喇氏勇毅公府一门荣耀,全都系在了雍王身上!!若是因我而使得怀恪郡主贞洁受损,雍亲王必然会憎恶与我,那样以来,我费尽心机才获得的重用——全都会转瞬化为乌有!!!”
但宜萱如今也算是练出演技来了,面上不露丝毫心绪,甚至嘴角也勾起了淡淡的微,轻轻“哦”了一声,徐徐道:“你说之前那件事儿呀。起初我是有些生气的,毕竟勇毅公府既然投效了雍王府,子文便也是我们雍王府的奴才。一个做奴才的那般心大,我的确生气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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