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不止是如画,连如素也怔了。
她家姑娘生性冷淡,与人不甚亲和,却也从来不妄动嗔怒。在家时,无论她和如锦犯了什么样的过错,姑娘也不曾打过她们一下,更不要说张口便要发卖婢女了。如今,这是怎么了?姑娘生了这场病,倒好似改了性子?
如画更是面上一白,身躯发颤,强撑道:“你……你竟然想要卖了我?!我是老太太房里出来的人,是服侍过大爷的人!你凭什么打发我?!”
姜红菱余光轻扫,瞥了她一眼,浅浅一笑,说道:“你是老太太房里的人,那也是过去的事了。若是你不曾服侍过大爷,我倒还真不好处置你。可你既然是大爷房里的人,我是大爷的正房奶奶,自然能打发了你。别说如今大爷不在,便是大爷还在,你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通房。我这个正室要处置一个通房,还要问谁么?”
世间的俗理,正房夫人替夫纳妾又或者是处分内宅侍妾,都是应得之权。强横一点的妇人,连丈夫的脸色也不必去看的。何况,如今顾念初已然身故,这如画当初再怎么受宠,现下也不过是她手下的一个通房丫头罢了!
姜红菱忽然明白过来,不过就是如此简单的一个道理,上一世的自己怎么就是想不明白?瞻前顾后,倒把这祸患留到了最后。
如画早先只当这少奶奶为人懦弱,也同太太一般,凡事不上心,易于拿捏把持。谁知,这却是个带刺的白玫瑰,还没捏在手上,便先被扎了个满手!
她心知肚明,这大奶奶句句在理,姜红菱若当真要发卖她,她还真无处说理。
如素却也回过神来,看了如画一眼,讥笑道:“姐姐这一路好走,往后有了好去处,可记得奶奶的恩惠!”说着,就要出门。
如画心中发憷,这被大户人家发卖出去的丫头,能得个什么好去处?何况,她还是破了身子的女人。她记得西府里曾有一个丫鬟,当初是二老爷的通房,不知何处得罪了二太太,被二太太打发出去,配给了家中的马夫,成了家中一个粗使的仆妇。如画常在厨下见她,日日累死累活,灰头土脸,哪儿还有半点美人的样子?她曾经以为,她如画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这同等地步。
想到这些,如画忍不住上下牙齿打颤,兀自嘴硬道:“我是老太太的人,你卖了我,不怕老太太问你么?!”
姜红菱听闻此言,抬眼看向她。
如画只觉她目光冰冷,禁不住后退了一步,身上也打了个寒颤。
却听姜红菱轻轻吐出一句:“真是个十足的蠢货。”话未落地,她便将如锦叫了进来,吩咐道:“到延寿堂去一遭,同老太太说一声,如画说话很不好,一些不中听的言语也不敢学给老太太听,竟要打发了她出门才是。如今我要处置她,问老太太的示下。”如锦适才在里屋做事,不知外头的是非,听了奶奶吩咐,也心生诧异。只是自打她们来了顾家,这如画自恃曾是顾念初的通房,平日里的言行举止常着她们。今儿见奶奶要发落她,自然乐见其成,不会为她说半句好话。当下,点头就去了。
独剩下姜红菱与如画在屋中,姜红菱坐在炕上,正眼也不看如画一眼,将散落下来的青丝一挽,端起了茶碗,吃了口冷茶。
如画心神不宁,不时的看着窗外,将满盘赌注皆压在了顾王氏身上。她在心底一再告诉自己,她是老太太选出来的人,老太太定然会保她到底的。这么个花架子的少奶奶,没什么可怕的!
只是,看着那静好女子,坐于窗下,低头吃茶,面沉如水的模样,如画也忍不住的心中犯怵。她心头漫起了一股奇怪的预感,仿佛一切当真在这少奶奶掌握之中。
如锦出了洞幽居,一路向延寿堂行去。
走到延寿堂正堂外,却见一个才留头的青衣小厮在门上立着,面貌却甚是生疏。她才来顾家不久,顾家的家人尚且不曾认全,倘或是西府那边的人,那便更不识得了。
如锦便也不曾留意,拾阶而上,寻着守门的丫头通报。
那丫头却笑道:“姐姐且略等等,二少爷在里面呢。”
如锦微微一怔,旋即醒悟过来,这二少爷便是西府那边的二少爷了。
西府那边当家的老爷是顾武德,顾武德原配宋氏,育有一子一女,大的名唤顾思杳,在顾家第三代里行二,人皆称其为二少爷。宋氏生下这二少爷,身上落了疾病,不上几年便去了。顾武德便讨了个继室,这继室小他八岁,娘家姓程,门第不高,只是个小书吏人家。但这继室续弦,原也不求什么门当户对。那程氏生的美貌,又比顾武德小上许多,顾武德便事事让她,颇为惧内。程氏过府这些年,也为他生下一个女儿,芳名顾妩,今年不过十岁,也是一位琼闺秀玉。程氏泼辣善妒,同这继子也处不大好,顾武德又内宠颇多,西府内宅整日吵吵闹闹,鸡犬不宁。
这些事情,如锦便是才进顾家,也听下人们闲话过这两府的家常。她心里倒替自家姑娘庆幸,这幸而不是姑娘的婆婆。不然婆媳本就难处,倘或婆婆又是个后娘,更不知要怎生是好了。
她心中正胡思乱想,却忽觉面上一阵风过,只见眼前门帘掀起,一双墨色云纹锦靴踏出门槛。
第13章 收服
如素微微一怔,抬头猛然就见一轩昂男子自门里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