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红菱冷眼旁观,晓得她心中想些什么,便出言道:“太太也不必焦虑,老太太这样说,是觉着太太管家不如李姨娘。若是太太管的比李姨娘好,那老太太还能说些什么?就好比我方才所说的那几件事,倘或当真能找出纰漏来,别说管家了,老太太只怕还要责问李姨娘呢。”
苏氏是个懦弱无用之人,心里没半点成算主见,垂首想了半日,也没琢磨出个好主意来,便说道:“你说的不错,就依你的办吧。”
说话间,上灶的丫鬟已将饭菜送了过来。
因着姜红菱的份例也送了过来,苏氏日常使的桌子便不够用了。丫鬟们便将以往宴席用的核桃木嵌理石面八仙桌抬了出来,将饭菜一一摆上,布置碗筷。
苏氏同着姜红菱一道入座,姜红菱便问道:“姑娘哪儿去了?”
苏氏说道:“她今日一早起来,说要去看老太太。这时候尚不见回来,多半陪着老太太一起吃了。”
姜红菱听闻,便也不再多问。
两人落座,只见席上摆着十二只盘碟,鸡鸭鱼肉,新鲜菜蔬,皆是侯府流水菜牌子上的常见菜,倒也不用细述。只是中有一碟椒盐蓑衣饼,却是自己爱吃之物,便多吃两个。
那苏氏无甚胃口,只吃了浅浅的一碗饭就罢了。
一顿饭,只见家人往来穿梭,堂上却是鸦雀不闻。
吃过了饭,苏氏倦乏,要歇中觉,姜红菱便告辞出来了。
才出了上房正门,走到廊上,迎头却见一身穿官衣的中年男子大步走来。
这人面目清朗,大约四十开外,两鬓微有几点灰白,精神倒是极佳。
姜红菱一见此人,只得让在一旁,欠身微微行礼,道了一声:“大老爷。”
这人便是长房的当家老爷,如今顾氏族长,顾文成。
顾文成看了她一眼,晓得是家中新娶来的媳妇,本是不放在心上的,因才自菡萏居里过来,听李姨娘调唆了几句,便多看了她两眼。见这儿媳果然生的艳丽非常,姿容出众,不觉眉头轻皱。
只是这世间公公同儿媳,自来是没什么话讲的,他便也没说什么,点头进屋去了。
姜红菱心中微微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什么来,便也出门而去。
离了馨兰苑,她本有心到松鹤堂去见见顾王氏,但见眼下正当晌午,想着顾王氏只怕此刻正当午休,便就先回了住处。
那顾文成进了正房,苏氏一见之下,颇为意外,慌忙吩咐丫鬟倒茶,她自己便走上前去替他接了衣裳。
顾文成自丫头手里接了茶盅,便在罗汉床上坐了,说道:“适才儿媳妇在这儿?”
苏氏将衣裳交丫鬟收起,走来说道:“是,这两日家事忙碌,我便叫红菱过来帮衬了一二,中午就在这里吃了饭。”
顾文成点了点头,没有言语,吃了两口茶,方才说道:“你若是忙不过来,便叫桐香来帮你。儿媳才刚来家中,凡事都不熟悉,能做成些什么,反倒再添上些乱子。”这桐香,便是李姨娘当丫鬟时的名字。
苏氏唯唯诺诺,她在顾文成跟前一向抬不起头来,便是自己被呵斥也只有低头听训,哪里还敢替儿媳说话。
顾文成又说道:“念初不在了,儿媳妇年纪轻轻,又花容月貌的,长远的放在家中也不是长法。将来她若是守不住,在家里闹出些事来,咱们这样的门第,岂不遭人耻笑。”
苏氏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嗫嚅道:“然而念初才去,她孝服都没满呢。侯府的门第,又怎能出改嫁的寡妇?”
顾文成颔首道:“这话倒也不错,我的意思,把她送到家庙中去。那儿清静,平日里也见不着什么人,不怕弄出事来。她没有孩子,一辈子守寡的命,在哪儿都是一样。”
苏氏心中一震,嘴上也不敢说些什么。
绣桃走了过来,提着钧窑提梁壶往顾文成的茶盏里续了些水,口里说道:“老爷不知,奶奶虽年轻,却倒十分的精明稳重。这一上午,堂上乱吵吵的,那些管事的仗着自己是家中老人,不将太太放在眼中,更有那些采买们,竟然意图在账目上做鬼糊弄太太。幸好奶奶在这里,震慑住了他们,又把账目算了个清楚明白,方才好了。”
顾文成浓眉一挑,问道:“竟有此事?”
绣桃浅浅一笑,语调轻快道:“可不是呢,如今大家伙心里都很服奶奶。老太太,也很喜欢奶奶呢。”
顾文成面上神色微有波澜,点头道:“她竟能得了老太太的喜欢,这倒难得。也罢,横竖她如今孝服也没满,这事往后再说。”说着,也就罢了。
姜红菱回至洞幽居,院中一片清静。
回屋问了如锦,今日别无旁事。
在馨兰苑正堂里料理了一上午家事,姜红菱此刻也微觉疲乏,在镜台前卸妆梳洗了一番,换了家常旧衣,就在榻上睡了。
过了大半个时辰,朦胧中却听前堂似有人语。
但听一人道:“奶奶还没醒,不好去叫的,倒是多谢你来送信儿。”
另一人道:“这倒没什么,只是叫奶奶有个防备为好。”
姜红菱听这话音颇为耳熟,顿时便醒了过来,眼见并无一人在身旁服侍,便问道:“谁在外头?”
如锦听见动静,连忙进来,笑回道:“是太太屋里的绣桃,过来说有要紧事告诉奶奶。我看奶奶睡着,便没叫奶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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