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这儿媳进了姜家的大门,他也只在隔日姜红菱端茶之时见过她一面,其时虽也惊艳于其容貌,但也就不过如此了。
自那之后,长子过世,她又病下,家中乱了一场,也就此寂寂无闻。
之后,过了两月,就听人说起,这媳妇在家中同李姨娘好一番争斗,又得了顾王氏的喜欢。他去菡萏居之时,李姨娘也使尽了浑身解数,巴结献媚,挑唆着要他将姜红菱送到家庙去,好除了这个心腹大患。
顾文成虽明知此不过妇人伎俩,但也不耐烦她纠缠,何况长子已死,儿媳留在家中也没什么用处,还易招惹是非,便也答应了下来。不料他去顾王氏跟前说了一回,顾王氏却说什么也不肯,反倒将他斥责了一番。他便心生好奇,这女子却有什么能耐,才嫁入家门,就能让老太太对她照拂如斯。
然而也不过只当是小女子的讨巧伎俩,料想着姜红菱惯会讨长辈的喜欢,也就罢了。
在顾文成眼里,女子皆无甚用处,即便姿容绝世,也只是花瓶而已。直至今日,看她行事手段,周到精细,滴水不漏,也不得不为之叹服。
第72章
顾文成虽宠爱了李姨娘多年, 到底也只是个姬妾,只凭着李桐香贪墨了那三万两银子, 他就该处置了她。并非是他一定要护着李姨娘, 只是心有顾忌。
他本当这姜氏能将这些年来,李姨娘贪污塌烂的账目理个清楚, 已是满顶了。却不曾想,她竟然还有后招。
如此, 他倒也想听听, 她还要说些什么。
姜红菱端坐椅上,浅笑道:“说这件事之前, 媳妇倒是想问一句, 咱们侯府可是有放贷的老例?”
李姨娘一听这话, 顿时明白过来, 她这些年来放高利贷,勒索顾氏宗族中的穷困族人之事,必定是发了。
这可不比先前贪墨银钱, 那件事还可算是侯府家事,这向族人放贷勒索,可是要宗规处置的。
若说她方才还有几分镇定,此刻的李姨娘, 是当真着了慌了, 一张脸白的如同女鬼一般,周身不住的发抖,天尚且不算热, 冷汗竟已浸透了背脊衣衫。
顾文成瞥了李姨娘一眼,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半日说道:“族人穷困,接济一二乃是常情,侯府从无放贷一说。”
姜红菱微笑点头道:“媳妇也是这么以为,所以之前族里的容大奶奶来同媳妇借钱周转,说起还钱时必定将那五分的利一起还上,还如以往一般。我听着,心里边疑惑的紧,只说家中从没有放贷的惯例,怎么倒说起这个话来?追问之下,容大奶奶方才说起,原先跟李姨娘借钱时,都是要算利钱的。这也罢了,借钱还息也算世间常情。然而媳妇听容大奶奶说,姨娘借钱,竟算的是五分的利,且是驴打滚的债。我听了倒是讶异,这也未免忒高了。想着只怕还有这样的事,便着人打听了一番。一查之下,媳妇当真是吃惊不已,原来姨娘这些年来在族中放贷已成了惯例。”
顾文成脸色越发难看了,高利贷不同于寻常放贷,不是趁人之危,便是勒索无度。李姨娘欺上瞒下至如此地步,背地里还不知怎么兴风作浪。
顾文成并非好人,却总还要顾全侯府的颜面,何况他如今还是顾氏宗族的族长。
顾王氏在上头开口道:“我记得,容哥儿早几年就过世了,容哥儿媳妇一个寡妇,又拉扯着两个孩子,难免日子难过一些。都是一族里的亲戚,帮衬些也没什么,倒怎么还跟人家要利钱?”
顾文成面沉似铁,扫了李姨娘两眼,见这妇人垂首不言,瞧不见面上神情,两手放在膝上绞着一块手帕。
他心中越发气闷,便向姜红菱道:“你既指证姨娘放高利贷,可有证据?”
姜红菱颔首浅笑道:“没有十足的证据,儿媳也不敢胡说。容大奶奶连着族中几位亲眷都在花厅里候着,即可请他们过来。”
顾文成见事已如此,料知此事必定是铁证如山的,但到底还是要听听那些人的说辞。
当下,他沉声道:“既如此,请他们进来。”
姜红菱转头向如素低低吩咐了一声,如素快步出去,不多时便听廊上裙子拖地声响、脚步声响杂沓一片,纷至沓来。
就见两个身穿长衫直裰的年长男子、一个腰系粗布长裙低眉顺眼的中年妇人,并两个圆领长衫的青年男子一道走进门内。
顾文成一眼便认出来,那妇人就是之前话中所说的容大奶奶,那两个年长男子与他是同辈,两个小的便是族中的子侄,皆是族中的破落户。
众人走到堂上,免不得一番相认,寒暄已毕,各自落座。
服侍的丫鬟,另外上了茶盘果点。
顾王氏坐在位上,将身子微微前倾,转着手中的玫瑰念珠,口中说道:“今儿请诸位过来,乃是因孙媳妇指证家中姨娘在族中放贷一事。几位都是族中的亲眷,一向也是常来常往的,有话只管讲来。侯府不做放高利贷勒索人的事,若是事情属实,我们必给诸位一个交代。”
这话音一落,这几人一时却不曾言语。
他们多年来饱受李姨娘威吓,虽是被姜红菱使人游说,说动了心肠,今儿才肯过来作证,但到底心有顾忌,唯恐此番不能扳倒了那李桐香,日后她再起复,反要被她报复。
那李姨娘见这些人没有话说,心里那惧意稍去,却又微微得意起来,张口说道:“我是借过这几位爷、奶奶的银子,但却从不曾放贷与他们。诸位想必是听了谁的言语调唆,吃人威逼,才过来的。诸位且不要怕,老太太、老爷太太都在,这人是再翻不起风浪来的。”她这话,满是威胁之意,惹得顾王氏盯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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