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红菱盯着他的眼睛,轻轻问道:“连梦里的事,也不肯告诉我么?”
顾思杳默然,又莞尔道:“委实没有什么了,你叫我说什么?”
姜红菱只好作罢,伸手替他抹去了额上的汗滴,柔声说道:“你不说,我也不会硬要你说。然则,我也要你知道,不见得什么事都要一个人背着。我既然愿意跟你,便会跟你到最后。有些事,也不要总压在心里。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担着,要好得多。”
顾思杳没有言语,只是轻轻抚摩着她光滑的背脊,心里满是怜爱,许久才道了一句:“有你这一句话,已是足够。并没有什么,睡罢。”
姜红菱喟叹了一声,想要重新躺下,却觉他将她抱的死死的,不肯撒手。虽有些热,她却也没再执意,靠着他迷糊着遁入了梦乡。
顾思杳看着熟睡过去的平静面庞,抬手爱//抚着她的侧颜,低声道:“那是你不知道,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想起梦中,她执意要离他而去。他心痛欲裂,了无生念,重生的乐趣已荡然无存。
疯狂之下,他竟将她关了起来,真正拴在了身边。
这是他的梦魇,又或是他的心魔。
顾思杳垂首,在她细白的发缝间啄吻着:“你若是知道,我做过些什么,会做些什么,你还会跟我么?”
姜红菱没有醒来,只是呓语了一声。他有些失神,低低自语道:“也许,我真的会……”
画地为牢,大约就是如此。他被她囚住了,一世都不能得脱。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又睡了过去,这一次他没有再做噩梦。
第143章
顾家两位主人一齐身故, 真是前所未有之事,便是在江州城中也是极其罕见。原本丧事该好生操办一番, 但奈何程氏是染了疫病身亡的, 尸身实在不宜在府中过久停留。横竖顾家现下再没有能做主的人,顾思杳便自作主张, 只在府中停灵三日,便行出殡。
此事传开, 顾氏宗族里那些耄老们本还颇有几分微词, 但听了程氏的死因,便都三缄其口, 甚而连来吊唁的人都少了许多, 倒也免了顾家迎来送往的辛苦。以外的人, 听说此事, 却倒都赞侯府这位新世子,果敢爽利,当机立断, 寻常人因恐这大不孝的罪名,怕还要犹豫拖延些时日,他倒能不为这虚名所累,免了府中一场无穷灾害。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魄力, 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云云。
又因许多权贵人家, 借着这次时机,在顾府见了顾思杳几面,见他年轻有为, 又生的一表人才,再打听得知他尚未定亲。那家中有待字闺阁女儿的人家,不免都动了心思。然而想及他正值重孝加身,不能议亲,若是再等三年,届时他已满二十,年岁又未免大了,何况家中的女儿也要为此蹉跎三年。存这段心思的人虽多,却也只好想想,最终也都是摇头直叹可惜。
到了发丧这日,顾家两口棺木一道出殡,顾思杳身为孝子,自然举哀在前。侯府家丁各个披麻戴孝,两道开路,哀声震天,白纸遍地。出殡队伍如长龙也似,道路两侧观看的路人,都各自点头赞叹,直道也唯有侯府方才能有这等气势。
这一路过去,江州城里的权贵皆在路边设了拜祭的灵棚,但逢上便要应酬一番,故此一路走得甚慢。
到了城门口,又见一座搭建极宽绰的棚子,一锦衣公子坐于其中。
顾思杳远远望见,便知是毓王,急忙下马,快步上前。
毓王亦自棚中出来,他身着玉色丝缎蟒袍,头戴白玉冠,俊眼修眉,俊朗洒脱。两人见面,自然免不得一番场面上的言语。
毓王致哀一番,便说道:“今日齐王亦要亲来,奈何近来为时气所感,身体欠佳,不能亲临,还望世子见谅。”
顾思杳心里忖度着齐王怕是那折断了的胳臂尚未痊愈,出来吊着一条臂膀不好看,又为着前面的事,恐见面尴尬,所以不敢来。
然而这些事,当着街上自然是不会说起的。
当下,他状似恭敬的回道:“齐王殿下言重了,王爷之尊,岂能屈尊至此?”
毓王亦说道:“老先生为国尽忠一世,何出此言。”说着,又吩咐府官代为祭奠。
余下便是些官样文章,顾思杳免不得一一还礼行事。
毓王便立在一旁,放眼望去,在顾家这送葬队伍里跳来跳去,满心似要寻什么人。但见众人皆是一样的穿戴,白茫茫一片,人人面上或有哀痛,或是木然,虽情态不一,却各个都如木雕的偶人一般。又哪里有那花容月貌的影子?
他自嘲一笑,暗自忖道:我怕是失心疯了,她是个女眷,自然不会混在这人群里。明知如此,我却还特特挑了这路祭的差事过来,真是可笑。
祭奠之礼已过,顾思杳便恭敬与毓王辞过。
顾府队伍,又浩浩荡荡的重新启程。
车水马龙如涌而过,毓王于灵棚中端坐,只见无数马车自面前过去,恍惚间似在一扇车窗里瞥见了一张秀美脸庞。她身着麻衣,头披白布,虽看不大清楚,但只这一眼便心悸之感。
毓王心念一动,随机起身,却见那马车转瞬间便已远去。他立在原处,看着顾家送葬队伍渐行渐远,怅怅出神。
这一日,顾家出殡,通江州城里围堵的水泄不通。寻常百姓人家,除却一年的四节八庆,哪里看这等热闹去。这些大户人家的红白喜事,排场体面,便是人最爱看的。男女老少,有无活计的,都丢下手里的事,到街上看景儿去了,几至万人空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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