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溪拍了拍她的背,“你闻不得这些气味,晚上又要咳它不住的,外头瞧瞧好,里面却弱,更深夜重的瞧那些小本子,可还能养么?”
曾墨面上一红,越发呛得厉害,此时轿子已到了“元大昌”,外头突然起了一阵哄闹。
“哎呦,是哪一家的大阿囡!”
“真格呀,阿是作孽煞了。”
人群里头口口相传,一时这街上如同煮沸的汤锅一般。
“妈妈,妈妈。”曾墨就在轿子里头唤。
妈妈避着幔子钻了一个头出来,“小祖宗,怎么了?”
“快去打听打听,出了什么事。”
“这有什么好打听的,小祖宗……”
“快去快去,别多话。”
外头听闲话的人似乎越来越多,妈妈久等不至,正要再问那两个婆子,只听外头妈妈极惊慌地喊,“快打头,回去。”
曾墨一听这苗头不对,赶忙让妈妈过来。
妈妈探进来是一副满面愁容的模样,“不得了了,尤家的小姐不见了,尤家的人现在满城找呢,那些牙子如今出了新招,乘着外头乱,扮成小厮抬了官家的轿子,那尤家小姐小孩子心性,上了那些贼人的轿,后头跟着的一闪神就不见了,哎呦妈呀,听得我这心肝直蹦跶,咱们赶忙回去,要出了什么差错,我几条贱命都不够担待的。”
觉着轿子已在打回转了,曾墨急得拉住妈妈的襟子。
“我这好不容易才出来一遭,二刻都还没有,竟让我回去,我不干的。”
“小祖宗,我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你就行行好吧。”
曾墨是犟脾气,发作起来有一股子拗劲,“要不继续逛,要不我现在就跳下轿去,看你如何担待。”
妈妈是被唬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位妈妈,听恁适才言语,那些贼人是乘乱作恶,不如我们选一处僻静,从远处观这热闹,姐姐也好遂心。”
这一语两头都做平了,妈妈思量了一会儿,对着前面的抬轿子言道,“往相门去罢。”
这相门桥一带原在玄妙后头没多远,才走了没几步,那热闹就听不太真切了,北面是城墙,东临护城河,再往南是农户通往官道上的小径。
苏州纵横水道,多的是小桥,三步一拱,精致玲珑。
这一年十五特别晚,护城河一道上芸薹开得齐全,不同那些府里的名贵花香,是氤氲在风里的甘淳。
四下无人,近城墙的地方没有人家,玄妙那里的灯和花炮隐隐约约。
突然轿子里头一动。
“曾墨!”
“小姐!”
曾墨活灵地从轿子里头蹦下来,一下子跑得老远,河滩头都在石阶底,同水面儿几乎是漫平的,她蹭蹭地往那阶下去了。
众人一晃神,抬轿子的愣住,妈妈心急了,赶忙挥手,“快,留下两个陪着王家小姐,快跟上,拿幔子的,你们快些。”
这一群人都远了。
四周静得有些发憷,前边是一条履道坦坦,两个没声气儿的轿夫,旁边是三径远隐,四方小田。
王溪的心里有些发闷,手心里头起了汗,拿出绢子,攥在手上。
得得。
马蹄子的声音。
才觉听不真切,哒哒地渐渐响了。
轿子停在地上,尚且来不及思索,那飞快的骑已是踏踏地将地都要踩动起来。
“轿内何人,为何在此!”
那马蹄声尚未全歇,在前头就先问起来。
两个小厮像没了主意,低声回道,“是曾臬台府上。”
“为何只有两个人?怎地抬轿?”
“其余……其余……”王溪想见外头两个是因为碍口,不好说小姐跑出去,故而支支吾吾。
听话的人没有如此想,只听轿外大喝一声,“鬼鬼祟祟!快说究竟何人!”
“这位官爷,小的真是曾臬台府上的。”
轿子外面似乎被团团围住,那是极不耐烦的音调,“废话不必多说,一搜便知!”
正当这时,马声嘶鸣,最后一骑飞奔而住。
来人的声音很朗阔,“何事?”
“回少爷的话,这一轿只两个小厮,小的们觉得有异,他们自称是曾臬台府上,小的们不信,正准备去搜。”
“哦,你们可有何信物?”
“这不是公事出来的,如何能有信物。”
马似乎跑得累了,喘息声忒大,贴着轿轖来来回回,如同一种压迫传来,王溪未经过这阵仗,如何能不紧张?
“既然如此,现下紧迫,若有得罪,尤某人自去曾府请罪。”
下马落地的声儿犹在耳边。
心里益发急了,她瞥见轿格子上挂着的一盏小灯,提一口气,赶忙将它吹熄了。
里头一动静,外面的人先就瞧见,他厉声道,“轿中何人!”
“慢着!”
王溪定了定神,此时也只有故作镇静,她用自己都觉得有些发颤的声音回道,“你们又是何人?这是曾家内眷,无挨查之命,怎能肆意行事?”
那人没有回话,倒是外头跟着的先答了上来,“我们少爷是都指挥使,要何人……”话未说完,就住了口。
“家中小妹被贼人之轿所截,尤某四下寻找,别无踪迹。”
王溪心里稍稍落定,“既已说明,那请大人别处去寻,莫要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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