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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贵恙在身,还请回屋去罢,今日颇有打扰,要是被老爷知道我这样不识礼数,是要怪罪的。”这个治中夫人很会说话,三十上头的年纪,瞧着很是端庄。
    王溪拉着她的手,笑言,“听老爷提起,同治中大人相谈甚欢,有一见如故之感,我今日见了夫人也是如此。过两日节下里,我做个东道,我们内眷也都常来常往才好。”
    这话里的意思明白,奉承却不过分,钱夫人喜道,“这话我们老爷要是听了必然欢喜,他本来还踌躇同上头轧不拢,这样宾主甚欢,真是如鱼得水。”
    听钱夫人吊了两句文,把要传话和感激的意思都表了,王溪越发对此人另眼相看。
    送了客,领着菖蒲和映月回屋,恰好是个阴天,又是这样的时节,浓阴漠漠,天色迷离,行动间有些气闷,路过西南角上的小池边上,瞧见小花厅里好些人进进出出,有抬几的,抬杌凳的,一个小厮手里提着两个油盏过来,见了王溪驻足行礼,王溪瞧那油盏虽不算精致,但绿油油的,釉色却是极好,绝不是下人的规制。
    怡墨院平日来往的人多,齐靳在这里辟了间书房,三间抱厦,去岁古姨奶奶进门,本是要在边上收拾出一个院落来,他执意不肯。
    这里头向来安静,又不知为何要腾挪?
    王溪心中狐疑,骤然忆起昨夜的琴声。
    抬东西的小厮们一路快步,王溪迎着走了过去。
    “夫人。”
    菖蒲在后头唤了一声,欲言又止。
    入了月洞,眼前开阔,书房边上的三间平房,门口站着一个丫头,手里头裹着包袱,远远瞧见,昨日里的香粽在胃里翻滚,喉咙里头都是油腻,几乎要吐出来。
    “夫人,夫人。”
    汪妈妈在后唤着,她急匆匆地赶上来,“夫人,总算寻着恁了,老夫人领了我们在平日里头派差的屋里候着。”
    王溪没有立即答应。
    汪妈妈举目一望,心知端倪,她有一番酬表功的做作,“夫人放心,昨儿个弹弹唱唱的,老夫人已经知道了,话已下来,让收拾了挪到东边,这不在跟前,自然就不同了。”
    王溪回头顾了菖蒲一眼,菖蒲忙低下头去。
    一路跟着汪妈妈回去,靠西边廊下的幌子撤了挂福,都绕上了蒲艾等物,中宕花卉镂空的雕刻新上了漆,里头一屋子的仆妇,大气儿也不敢出。
    老夫人坐在厅上,秦业他娘见了王溪进来,亲自搬了一张衫木交椅放在下首。
    “媳妇你坐下。”
    老夫人着了一件湖蓝的薄常服,下头是一件螺纹裙,她老人家不同那些干瘦的老太太,腮后有福骨,只今日眼角低垂,坐在厅上,一语不发,自有一股威仪。
    “媳妇前阵子子劳碌,添了些病,如今大好了,这府里的事还是交由她。”
    众人都垂着头,一并道了“是”。
    正巧丁瑞家的进来,齐老夫人抬眼,语气不善,“都料理妥当了?”
    丁瑞家的一悚,忙跪下,“回老夫人的话,快了,快了。”
    “这样的事,如何不先回我?”
    “这……”丁瑞家的显得很为难。
    丁瑞见他家婆子答不上话,上前笑着应承,“冬苑搬的仓促,老爷指了那处,就往那里挪了,想就两个丫头,没当正经回。”
    老夫人冷笑,双目一横,“‘丁二爷’可是要拿了你们老爷来压派我?”
    见老夫人动怒,丁瑞慌忙伏在地上,连忙叩首,一个字也不敢再驳。
    “你只管去告诉,就说是我的意思。”
    “小的不敢。”
    老夫人挥了挥手,摒弃前头仆妇,只留了王溪和秦业他娘在屋里。
    见媳妇面色不好,老夫人拉过她的手,用劝慰的语气说道,“你放心。”
    这“放心”二字寓意诸多,但大意心领,王溪点了点头。
    老夫人面色稍霁,拍了拍她的手背,口气转了慈蔼,“这些年你行事我都看在眼里,但凡能帮衬你的,总要帮衬,只是如今我这个做娘的也不好太违拗他,你平日里头敬他重他,时日长了他只觉应当如是,一味怕他也不是个长久。”
    她心道并非因为一个“怕”字,但瞧婆婆神态,自觉不应多话,于是仍旧点头应承。
    晚间坐在窗下拿针线,今日齐靳回屋有些迟,直到亥正时分,外头才有橐橐靴声。
    菖蒲一日惴惴不安,但见夫人一言不发,更是困惑,听见动静,先就出去打了帘子。
    齐靳今日穿了一件玄色贡缎的长袍,虽室中温暖,周身却透着一股冷意。
    菖蒲见齐靳面色森然,王溪仍旧专注针线,于是自己先就扬了一声,“老爷回来了。”
    两个小丫头端了盆,捧着巾。
    齐靳神思不属,浸了好一会才提上来,将绞了的巾子握在手里,突然吩咐,“派人把丁瑞叫来。”
    这一语极沉,且带有敛不去的威势,捧巾的小丫头两手悬在半当腰,菖蒲朝她递了个眼色,赶忙就打帘出去。
    适巧外面端茶的丫头进来,四碟茶果,一盏盖碗,摆在茶几上。
    在平日厅里头的扶椅上坐着,掀了掀碗盖,低头品茗。
    室中安静,两下里谁都没有招呼,“金贡”的洞庭白毫银针缓缓入喉,虽香馥满颊,却品不出意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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