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墨叹了一口气,见老夫人这般光景,自是不好多呆,嘱咐了几句,便要走,睿儿将捧着的茶碗递于下人,便要送她,曾墨摸了她的脸蛋,说:“睿儿,你且站着。让秦妈妈送我便是了!”
睿儿点点头,似乎有什么话问,末了带着酸涩笑言:“大哥哥和嫂子的女儿,定是俊俏的很!”
曾墨点头笑道,“那是自然。”
转回头走了两步,见走得远了,突然停下来,对着秦业他娘厉声道:“这是怎么了?你们做下人的也太不仔细了?这事如何不瞒?”
这话曾墨原本是不该说的,秦业他娘被她说得一愣,她虽是做下人的,但毕竟是老夫人的人,在府里头最是体面,想到若是王夫人在,言语上定是没有这般高低的。
但秦业他娘立刻和缓过来,“老爷在浙江的公事上有了起色,听说那贼军杀人过多,已内讧了起来,那些前些日子躲着没有往来都渐渐地上门了,这孙家的媳妇硬是要瞧一瞧老太太,我们这里头想,这几个女眷原本就是见熟的,圣上的嘉奖折子里头,有讲到二爷故事,见老夫人之前都是关照过的,没想到这妇人说了才没两句话便哭哭啼啼起来,又是道罪,又是道辞的,弄得老夫人疑云大作,她这妇人倒是走了,老夫人便不依了,她老人家只当是大老爷出了什么差错,万没想到是二老爷……”
曾墨猛地拂了一下衣袖,“贱妇!”
“我也不管它黑天白日,必要她不得好死!”
秦业他娘是个善人,心觉“罪不至死”,但自不能说出来,只得默在一旁。
“大夫如何说?”
“大夫说只怕熬不过春天。”
这里正恨得牙根痒痒,假山那头走出两个人来,曾墨一瞧,原是齐玫同她的丫头。
面上倒无适才众人的哀气,这尚寒的日里头倒有三分春兆,只怯怯的过来招呼一声,齐玫礼数周到:“问曾大奶奶好!”
曾墨才想起前些日子着人过来告诉,也比往日里要重视些,见她温柔旖旎,虽不殊艳,但婉转娇柔,虽是冬末初春,园中无甚景色,假山那头只有绑着的稀疏刚竹,却有一些“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漫山总粗俗”之感。
曾墨压了压怒气,“姑娘从哪来?”
“回曾大奶奶,正要去瞧老夫人。”
曾墨点了点头,齐玫行礼告辞。
只想起适才老夫人呓语,听见了几句同样的话,因问道:“妈妈,你听适才老夫人说‘你的女儿,我的女儿’,这是什么话?”
这旁人听了不会问,曾家奶奶的脾气却不然。这是家事,自然不是一二句能讲明白,但府中皆是他尤家在照应,自然也不能不答,秦业他娘很是聪明,只答道:“二姑娘的母亲走的早,二姑娘都是老夫人在照应。那日奶奶托人来告诉尤大老爷的话,只说既已定下了女儿,若老夫人不舍得大姑娘,那二姑娘便也是可的,老夫人得了二爷的消息原支持不住,听了便这般了。”
这话答得巧,曾墨立马明白了,便不再说话。
内眷的轿子抬了出去,外头两个爷是骑了马来,带了两个小厮。
从轿子换到马车内,曾墨朝外头喊道,“嗣泽。”
外头就有人喊,“哥儿,大奶奶叫你来着。”
马蹄声踱过来,掀了帘子,尤嗣泽朗涵气露的眉目立在眼前。
“嫂子何事?”
“今儿本想你见见老太太,只老太太身上不好,你……老爷他的意思,想必你也是知道了,现如今他家两个姑娘,我们虽说是长辈,也不是你父母,只是他向来说一不二……唉……”
尤嗣泽笑了,跨下马来,“我还当什么事,我已同母亲说,我这里立马又有差事,让母亲择了媒人来同她家提亲,先把同大姑娘这事儿做定了,嫂子不必担心。”
曾墨一愣。
尤嗣泽笑道,“嫂子这般看我作甚,原是定的大姑娘,若她老夫人瞧不上我,不应了也就罢了。”
这是一番笑言,却也当真。
曾墨未置可否,挥挥手便让他去了。
那边上跟着一个小爷,也是他家族亲,看着曾大奶奶的车走了,立马赶了上来。
拿着马鞭子拍拍尤嗣泽的鞍。
“这浙闽一带若保了下来,大哥哥建不世之功,这‘部堂大人’就要变成‘中堂大人’了。”
尤嗣泽一笑,一双丹凤极有韵致,一时间竟有些雌雄莫辩,他本善权变,笑道,“这便是大哥哥的聪明之处,别说要入内阁,以三折之失告罪,要把这兵部侍郎都卸了,圣上如今不但不见罪,还要宽慰一二。”
那族亲点了点头,“说到宽慰,这齐少兼罹难,圣上传谕里头颇有愧意,我看这齐府也是要出位封疆,这兄弟二人,今后便是喷油烈火之势啊,”说罢忽然想起了什么,“既是他家,这大姑娘听闻脸上有恶疮,现如今尤大哥哥那里头说既已定局,她家既然有个庶妹,你为何偏娶这个长的?”
“嫡庶尊卑有别,娶妻娶势,娶妻娶贤,不论相貌如何。”
“佩服!”
说着,这马蹄子的过道上,风一起,同这话音一般,也无痕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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