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正说着,忽见那抬棺的几个人像喝醉酒了似地,脚下步子全乱了,在街上胡乱晃悠。小伙计稀罕地转头问他师兄:“这又是什么名堂——?”
一语未了,便听轰然一声,再转回头看时,那副棺木竟已被扔在了地上,抬棺的人四散开来,表情皆见了鬼也似,其中一个失声尖叫:“诈、诈尸了!”
这一嗓门嚷出去,顷刻间聚拢了一圈好奇的人群来,两个药铺伙计也按捺不住,一个忘了迎客,一个丢下药碾子,皆兴冲冲围上去。
作为主事的中年人紧张不已,满场绕着想把几个小厮拖回来:“瞎嚷嚷什么!哪里来的诈尸,还不快把棺材抬起来,想回去挨板子么!”
又对着围观人群作揖:“劳驾,各位让让,这特意请普济寺的大师给算了时辰的,耽误不得。”
却哪里有人听他的,倒是有个看客当即反驳道:“是真的诈尸啊,我当时就走在旁边,亲耳听见里面一声响,动静可真不算小,我万万不会听错的!”
有了证人,小厮们更不敢上前了,直往人群里躲,围观的人们则都目光炯炯盯着在当地的棺材,等着那尸再“诈一诈”。
不负众人所望,片刻功夫后,棺木里面果然又响起“咚”地一声响。
“哇——”
众人纷纷惊叹,这是大伙儿一起见证的,再错不了,便有人猜道:“这是不是有冤情啊?”
一语既出,众人纷纷附和:“肯定是!”
“赶在清明里下葬的亡人,又有冤,这要做了鬼,一定是个顶顶凶恶的恶鬼啊!”
中年人的面色十分难看,他要是报出自家名号,这些百姓肯定不敢再围观着不让走,可难就难在他不能报,出门前,家主再三叮嘱了务必让他低调小心行事,送完葬后马上回来,怎知城还没出,就出了这个岔子。
他只能陪着小心想把人群疏散,全不凑效不说,因人天性里有个好凑热闹好从众的一面,眼看着还越聚越多了,不大多会功夫,把一条还算宽阔的街道都堵住了。
直到一声大喝传来——
“怎么回事,这么多人聚在这里,想闹事还是想造反!”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一小队身着公服的巡视兵丁,打头的吏目三十来岁的年纪,膀大腰圆,手里霍霍地挥着条鞭子,看去十分威风。
造成的威慑力却没多少,这里是金陵地界,几十年前还是京城呢,即便在先皇手里迁了都,如今这里也还是陪都,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一个不少,仍旧是个江南小京城,城里的百姓都是见过世面的,五成兵马司的几个兵丁还真吓唬不着谁。
当然,也没谁存心要与官家过不去,于是人群虽然没有散去,但自发让出了一条通道来,还有人热心给解释:“官爷,这棺材里诈尸啦。”
吏目嗤之以鼻:“没见识,青天白日,哪来的诈尸——”
说着话他已经走到近前,正听得棺材里又是一声响,围观的人群兴奋起来,纷纷指点他:“官爷,快听!”
这吏目却果然是有见识的,面色一变,赶上两步道:“诈你娘的尸,这是人还没死!”他说着转头招呼自己带来的人,“有能使上的家伙事没有,没有快去借,把钉子撬了,迟一刻真要把人憋死了!”
中年人听得此言,快跪下了,踉跄着过来拦:“别,别,这可不能——”眼看事态不可挽回,他也顾不得那许多,想凑近了把自家主人名号低低地报出来,不妨那吏目先开腔教导他道:“你莫怕,别听这些不晓事的百姓瞎嚷嚷,你家这位小娘子是真的没死,等会棺材一开,就见分晓了。”
“不敢劳烦官爷——”
中年人陡然失语,因为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已经有热心百姓拿了好几样工具过来了,兵丁们得了工具,也不计较趁不趁手,叮叮咣咣就围着棺材开始拆起来。
☆、第2章
中年人见事态要失控,脸色白惨一片,天人交战片刻,终于还是整个人扑到棺材上,喊道:“不能拆,我家小姐是闺阁千金,不能在大街上叫这么些人看着,你们几个过来,把棺材抬回家去,我们自己拆。”
他这理由找的不够漂亮,当场就被围观群众撅回来了:“你这人傻了吧,抬回家去拆还有什么用?还不早叫憋死了。”
立时一片附和之声,原本几个听话要上前的小厮又犹豫起来,虽则吃谁家的饭便该听谁的吩咐,但这民意滔滔也无法忽视,有个小厮反倒过来劝起中年人来:“大管家,还是让拆了吧,老爷伤心得不轻呢,这要知道表姑娘没死,岂不欢喜?大管家回去也是有功劳的。”
他心里还有另一层意思没说:反过来,老爷要是知道表姑娘明明还有一线生机,却让他们给拦住,把这生机给掐灭了,那他们回去哪有好果子吃?
这小厮以为这层意思十分明显,大管家必定能想到,他就没有再说,显得自己十分多嘴——却不知中年人知道的内情远比他多,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之下,中年人想的根本和他不是一回事:
这棺材一定不能当街拆开,表姑娘是死是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的样子一旦被人看见,就无法甘休了!
可惜,连自己人都不能了解中年人内心呐喊的情况下,他一个人的坚持是那么单薄而无力,很快就被不耐烦的兵丁拖起扔到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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