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翰林院不多久,就让秦学士提溜着跟在他后面打下手了,如同秦学士知道他有个待嫁妹妹一样,他对秦学士的家事也有一点了解——秦坚白论年纪早该定亲,所以拖到如今,是因秦学士对儿子的期盼,希望他能在取得秀才的功名后,再思婚姻之事。
如今秦坚白中了秀才不错,但秦学士既对他有那个期盼,望子成龙的心思可见一斑,在他的婚姻上自然也是差不多的态度,肯定是想往高了娶的。
苏家目前怎么也算不上高。
而退一步说,即使他想多了,秦学士没这个意思;那么秦学士不是第一天知道他妹妹,秦坚白的榜放了也有一个来月了,想提的话,早便可以提出,在翰林院时他几乎时时不离秦学士左右,随便哪个空档,都可以想起来和他说了,何须等到现在?
他心中几番心思飞速转过,嘴上道:“没想到学士有此美意,秦公子忠厚聪慧——”
秦学士摇头笑了:“别夸了,坚白那点小聪明,莫说比你,比你的小妻弟且逊了一筹,也就是个差强人意罢了。”
会背几篇书做几首诗的神童不少,正经考得了功名的就不多见了,叶明光出的那点小风头当时已经传到了作为主家的秦学士耳朵里。
原来如此。
苏长越恍然大悟,官场水深,独木难支,秦学士以前也许有动过这个意思,但是苏家人丁太薄,倾家荣辱皆在苏长越一人身上,秦学士难免踌躇。多一个叶明光就不一样了,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中一个案首可能是碰巧投考官喜好,连中三个只可能是绝对实力,虽说叶明光只是妻弟,但叶家亦别无近亲,他有朝一日出头,必然会同苏长越抱团守望,资源向彼此倾斜,没有更亲近眷属夹杂其中的话,由此结成的同盟并不比亲兄弟差到哪里去。
至于说叶明光如今不过十二,展望未来太早了些——正因为他年轻,才为人看重,如苏长越和卢文滨,卢文滨最终的科举名次靠前,一入翰林院便直授了七品编修,在官场上比苏长越起步早了三年;但再加上两人年纪算,则又不一样了,卢文滨比苏长越大了十岁有余,撇除掉未知的寿命因素,假设二人在同一条线的话,苏长越的政治生涯将比卢文滨多出十年来。
这十年能做的事太多了,年轻本身,就是一项最难得的资本,卢文滨所以顶着更好的名次还要被压一头,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当此关头,苏长越不宜犹豫太久,不过他也并不觉得为难,秦坚白本身是个不错的少年,年貌相当又上进,做妹夫是可以的。便道:“多蒙学士厚爱,我看秦公子再无不好,只是婚姻大事,两厢情愿才最为和美——”
秦学士如何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笑了一笑:“难得你做哥哥的替妹子想得周全,再过两日便是元宵佳节,晚上照例有灯会,是个热闹的好日子,正合游玩赏灯。待我与夫人商量一下,届时我们两家就合在一个赏灯棚子里。”
这安排很妥当,元宵灯会本就是阖家同乐之际,男女倾城而出,各色彩灯整夜不熄,这一夜连宵禁都会取消。两个少年男女借此相看一面,若是不成也不显眼。
苏长越自无不应,说定了后就告退而出,去找叶明光。
碰了面,两人一道往家去,出了秦家大门,叶明光往苏长越面上打量:“姐夫,秦学士找你说话,是不是我先前冒犯了那位大人,给你惹麻烦了?”
小孩子聪明就多疑。
苏长越失笑:“没有,我还沾了你的光。”
叶明光不大相信,又望他一眼,苏长越信手要去摸一把他脑袋,叶明光看见他手掌抬起过来,警惕地先一步闪开了。
苏长越笑道:“你姐姐也摸你,你怎么不躲?”
叶明光不说话,抬眼望天,意思很明显:那能一样吗?
这小子。
苏长越笑出来,拉了他一把:“好好走路。”
他前面路上正有一把大约是顽童扔的小石子,苏长越若不拉他,他就绊上去了。
叶明光险险闪过,把脑袋低下来,改为左右望望,假装无事般不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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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学士回到了后院。
秦太太吩咐着人收拾残席,也才忙完回来,端着一碗燕窝在吃。
秦学士把灯节相看的事同她说了,秦太太手一抖,半勺汤水洒在衣襟上,一边忙拿帕子擦,一边急道:“老爷,你已经问人提亲了?”
秦学士道:“也不算,结果如何,还要待两个孩子见过一面再说。”
这有多大差别!秦太太堵心无比,连衣裳也不想擦了,把帕子丢到一边去:“老爷,我上回不是同你说了吗?那定平候府家的姑娘,又端庄又贤淑,老爷怎么忽然就另定了人家?”
秦学士不以为意:“我当时不就告诉了你他家不成?那些公侯府第多赖祖荫,几代繁衍下来,儿孙越来越多,成器的却越来越少,不如找个简单上进的人家,长越你也见过,他是那个形容,他妹子也差不到哪去,我看配坚白不错。”
秦太太深吸了口气:“——可他家也太简单了!能给坚白多少助力!”
秦学士反问:“难道你说的那家候府就能?我粗粗打听了一下,与坚白一般年纪的小辈排序已到十字开外了,这还只是主支,他家若有门路资源,自己的儿孙们且不够分,哪天轮得到外姓女婿。再者,他家是勋贵,于文官的事根本插不上手,联了姻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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