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车夫”本身属于下九流道,诨号李飞鼠,平素就不干什么好事,这回收买他的是个陌生人,年纪不大,但是出手非常阔绰,像个富贵人家小厮的模样,好几天前就找上他了,说他主人看中了苏家那个小主母貌美,想把她弄到手。
李飞鼠先不敢,那小厮就不断加价,李飞鼠这种人,见钱眼开为了钱娘老子都敢卖的,很快动了心,就把这笔生意接了下来。人这会儿恐怕已经送到买家手里去了,那小厮叫他驾车直接出城,在外面呆几个月避避风头,李飞鼠嫌带着马车累赘,丢又舍不得,就拖来这里卖了,不想就这一耽搁,让逮住了。
苏长越用力掐着掌心以保持冷静:“‘恐怕’是什么意思?”
“因为那李飞鼠始终没见着真正买家,他驾车到了城西西郊事先约定好的地点后,便有那小厮驾另一辆马车来接了人,然后他就拿钱走了。”
不是万阁老。
苏长越烦躁地排除了最大的嫌疑人。
万阁老只是没必要办这事而已,不是他办不成,如果他有需要出这个手,手底下能用的人多了,绝不至于临时去找个李飞鼠这样因贪财而露马脚的货色来——想想章二姑娘就知道了,她很有可能为万阁老所害,然而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护卫统领继续说,见再问不出什么来,才暂时把那李飞鼠捆起来着个人看守了,顺带一提,原本真正的车夫着了道,让捆在一处死巷的角落里,护卫统领一个手下找着他的时候,他已经快冻僵了,好悬捡回一条命来。
晋王敲敲书案:“别说这些没用的,苏翰林的内眷呢,再没消息了?”
护卫统领迟疑片刻:“苏翰林说内眷失踪的事可能与万阁老有关,末将顺带着也打听了一下,知道了一件事,不知有无干系。”
晋王忙道:“快说快说。”
“万阁老的公子万奉英,前些时日不知哪日悄悄回了京,他的行迹有些鬼祟,不像因公务进京。”
“他有个屁的公务!”晋王立时嗤之以鼻,“一个混日子的小小同知,去了大半年不知道自己的衙门认不认得清楚呢,肯定是自己偷溜回来的,他干这事又不是头一回了!”
太子皱起眉:“别吵,西郊——西郊风景好,京里好些人家在那里建了别院,孤没记错的话,万家在那里也有一座——”
他让晋王别吵,然而晋王一听,听出了点头绪,忍不住更激动地嚷嚷:“万奉英那小子是个好色如命的色鬼,对上了!”
他的结论下得简单粗暴,殿内诸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发现:这个简单粗暴的结论很可能是对的。
真相就这么简单。
这桩事要是出自万阁老所为,那很不合理,万阁老搞阴谋不可能这么掉智商;可要说是万奉英,那真的还就符合他的为人。
他能撑到最后没有露面,让李飞鼠无法直接指证他,都算是在他有兴趣的事情上超常发挥了,好比张兴志为了钱,能一刀捅死比他聪明十倍的张兴文一样。
护卫统领道:“末将也觉得很有可能,但阁老别院,末将不奉令实在不敢擅自搜寻,所以只有先行回来,请殿下的令了。”
殿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不单是护卫统领不敢,太子和晋王同样也没这个权限。
若是一般官员,晋王粗莽,拼着不怕得罪一把,但万阁老是一国首辅,他是藩王,动这个手不单单打的是万阁老一人的脸,乃是全体文官的脸,效果好比捅了马蜂窝,到时候搜出人来还好,搜不出来,以晋王之尊也难免要吃不了兜着走,皇帝都很难护住他。
苏长越沉寂片刻,拱手:“多谢太子殿下和晋王援手,如今有了线索,臣可自去设法了。”
他转身要走,太子喊他:“苏翰林留步,孤都不好出手,你去寻什么法子?不要动傻主意,你若不慎陷进去,你妻子更救不出来了。”
晋王烦得拿起本书乱翻:“这老贼,养个儿子是个小贼,一家子不要脸,哎——我是没证据,要有证据,别说什么别院了,就是万家本家本王也照冲不误,真憋屈,皇兄,你天天压着我看书,看这么多书有什么用,这要紧时候它就是派不上用场。”
太子没好气瞪他一眼:“你才学了几天,就好意思说‘这么多书’了!”
“……”晋王没趣地把书丢开,冲苏长越道:“你读的书多,你想个主意来,本王不怕出头,就是得有个理由,不能凭白闯人家的别院去吧。”
他和太子一个十八,一个二十,正是精力充沛浑身是劲的时候,太子早年独自在京,先帝一心沉迷修道,连亲儿子都撵在外面不在意了,何况他这个孙子,太子在京就活得像个小透明,祖父不疼,亲爹不在,只能战战兢兢老老实实的,及到翻了身被封为太子,也只是闭门读书,没操办过实务,故此他遇了事,就正经很有热忱。
至于晋王,能不关在太子这里读书就极好了,能搅些事出来就更好。
苏长越开了口:“……只是恐怕要殿下担些风险。”
晋王极有兴趣地:“呦,你真有主意啊?快说来我听听。”
“请殿下借我些人,我不说内子失踪,只说家里进了贼,偷了件要紧的东西,我领着人一路追,追到了西郊,闯进万家别院,假使内子不在,我只说是追贼误闯,天色那时肯定已经黑了,分辨不出谁家是谁,看错了也是情有可原,殿下咬定了什么都不知道,只说我问殿下借人去寻贼去的,万阁老如有不满,只管参劾我就是。但虽然如此,殿下也不是全无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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