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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睿看着这趴在地上大哭的妇人。
    和陆家调/教出来的精致婢女们比,银线的容貌、能力、才情都差得太多了。从她到陆家的那一天,不,甚至更早,从青州温家开始,他从来都没把这个粗粝的丫头看进过眼里。
    不过是爱屋及乌。她是温蕙那简薄陪嫁中,唯一一个还算像样点的,他便一直忍耐优容她。
    陆睿起身走到她身前:银线,你做得很好了。
    蕙娘泉下有知,必会欣慰。
    可以了,停下吧,银线。他轻提衣摆,蹲下身来,就到这里吧。
    你想想璠璠,我们都得替璠璠考虑。她娘去了,她还得活在陆家。
    银线恍如做了一场大梦,如今叫陆睿唤醒了。
    她撑起身体来,竟看到陆睿单膝点地,蹲在她面前。她从未从这般平视的角度看过他。
    公子,不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吗?
    可以吗?她问。
    可以的。陆睿道,停下来吧。你也累了吧。
    很累啊。
    很累很累。力气都耗尽了。
    她只是个奴婢而已,又没见识,又没头脑,只有那一点点力量,支撑着她到这里,全耗尽了。
    有人叫她停下来,告诉她可以停下来,她只觉得肩头像卸了千钧。
    浑身都脱力了。
    你要回陆通身边去吗?陆睿道,我可以叫他收回休书。
    银线流着眼泪,只摇头。
    温蕙枉死,陆通一家都脱不了干系。小儿子也死在了路上。她和陆通的夫妻缘分已经尽了,那个家再回不去了。
    陆睿问:那你要回温家去吗?
    银线眼前全模糊了,喃喃道:温家,已经没了啊。
    陆睿蹙眉:谁说的?
    银线道:夫人,夫人告诉我的。
    母亲失眠颠乱,定是糊涂了。或者,是不想让你去找温家,骗了你。陆睿道,温家还在呢,我同他们通过书信的。
    银线眼泪流下:还在吗?
    在呢。只是不肯跟陆家来往了。陆睿垂下眸子,他们,大概也发现了。
    温家也发现温蕙枉死,他们的选择却是不跟陆家来往,而不是去状告陆正。
    他们明明是唯一有资格去告陆正,去为温蕙伸冤的人。
    是因为陆正官阶更高?陆家更有势力吗?或者是为了给璠璠留条生路?大爷、二爷总比她一个丫头有见识,他们都做了这样的选择了。
    银线的眼泪流个不停。
    你要回温家去吗?陆睿问,我可以送你去青州。
    银线只摇头,摇着头哭。
    她离开温家已经这么多年,哪还回得去。更何况,她作为陪嫁丫头,没有保护好姑娘,叫她枉死了,又怎么能回她的娘家去。
    我,我要回双井胡同去。她说,我,我在那,我帮着,何家炊饼,散卖。老板娘是个,好人,许我,赊账拿货
    她哽咽得断断续续,语无伦次。
    我还,还欠着货款,篮子丢了,我得,得回去找
    原来是这样。陆睿道,你无处可去了。
    他看着她,道:那就留下来,做我的妾吧。
    银线抬起泪眼,茫然地看着他。
    陆睿知道她恍惚,重复了一遍:留下来,做我的妾。
    在我的后宅里,有你一席之地。他许诺,旁的给不了你,一世安稳,可以。
    银线嘴唇抖动。
    陆睿道:就这样吧。
    他站了起来。
    银线恍恍惚惚。
    她记得她在陆家是有一个梦想的,是什么来着?
    想起来了,她这样的乡下丫头,梦想在陆家这样的大家之中,做一个利利落落、威风凛凛的管事妈妈。
    只这个梦想,注定是实现不了了。
    人生的走向,怎么就毫无预兆,又完全无法控制呢。
    眼泪落下来,银线抹去,又落下来。
    银线终于俯下身去,额头触地:谢公子。
    陆睿问:你本家姓什么?
    银线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向,我本姓向。
    陆睿点头,唤人。
    进来的是霁雨。
    陆睿宣告:从今天起,她便是向姨娘,我的妾室。
    霁雨也认识银线,纵他是个聪颖迅敏的少年,都呆呆地张开嘴,说不出话来。
    陆睿道:你带她去好好安置。
    他说完,离开了这里。
    霁雨茫然了片刻,看看坐在地上还发呆的银线,走过去,先喊了声:嫂子?
    又立刻改口:姨娘。可能自己起来吗?
    银线看看着熟悉的面孔,点点头。想自己撑着起来,却失败了,又撑了一次,又失败了。
    霁雨不敢伸手。
    银线撑了第三次,终于晃晃地站了起来。
    霁雨道:姨娘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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