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长成少年,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已经无法照顾他。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多愁善感的年纪。
他的少年期,更是动荡难捱,那时候他父母的关系已经非常差。
原本热爱音乐的父亲不知为何突然失意,回到江城,很少再出门演出。
待在家里的父亲经常在外面搞三搞四,有时候喝醉酒还会把女人带回家里。
母亲对父亲失望透顶,干脆一心扑在事业上,平时忙碌,很少回江城。
母亲越不回家,父亲就越堕落,有时候带着外面的女人回家,敞着卧室的门就开始做那种事。
那时候他还叫纪衍川,好几次回家听见父母卧房里传来恶心的声音。
平时他都会回自己房间,关上门独自练乐器,好盖过那不堪入耳的声音。
他给母亲打电话,直言希望他们分开,也好过如此互相折磨,也一直折磨他。
母亲给的答复永远都是忙忙忙,忙到没办法回家离婚。
纪衍川觉得自己像个幽魂,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其他地方,都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那天,父亲又带了新的女人回家,他忍不住跟人渣父亲吵了一架,独自跑出来。
外面下起大雨,他徘徊在街头,在雨中茕茕孑立,只觉得无路可走也无家可归。
他在这时遇见了顾嫣,她站在雨里,和他一样孤独无依。
一开始只是觉得气息相同,忍不住停下驻足。
眼看着远处一辆大车迎面而来,她站在雨幕中一动不动,好似一点都没有察觉。
他以为她想轻生,身体本能快于思维,等他回过神,已经把人救了下来。
她实在很可怜,被雨水浸湿的衣服下印出一道道青紫伤痕。
她说自己被养父打了跑出来,无处可去。
他出门匆忙,身上没有钱。
无奈之下,他带着女生回了家。
家里已经没人,人渣父亲不知道带着那个女人去了哪里,此后好几天都没有着家。
两人渐渐熟悉,那时候的顾嫣是个十分柔弱的女生。
不知为何,她的身边总是有各种风波,而她无力抵抗,每次都被欺负得很惨。
他在学校遇见好几次她被高年级女生欺负,救了她几次后,她变得十分依赖他。
年少时的感情不需要太多理由,也没有那么多迟疑和考虑,他们就那样在一起了。
顾嫣十分依赖他,他也很喜欢被依赖和重视的感觉,就好像空壳终于找到了正确的位置,不再轻飘飘的四处游荡,有了唯一需要守护的宝贝。
可有时候幸福来得太容易,并不是好兆头。
这个道理,他在很久很久的后来才明白。
他少年时短暂的幸福时光就像童话里的泡沫,转瞬间便被戳破打散。
顾嫣说她的亲生父母来接她了,是远方一个大城市里的有钱人,她要回家。
她说要分手。
他想挽留,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他会努力给她想要的生活。
就像小时候为了父母给的那一口甜,他可以忍着孤独和寂寞,一遍一遍练琴,一遍一遍念书,一遍一遍学做饭。
只要她想,他也可以挣很多很多钱给她。
顾嫣说:“衍川,顾家的家业是你这样的人努力八辈子都挣不到的。就算你努力上进有才华,兢兢业业一辈子,就算我们足够幸运,最后走到一起,穷尽一生我也不过是纪太太,每天出门和一群大妈抢着买便宜打折的蔬菜,收拾家里洗碗带孩子,手指和腰围日渐变粗,我不想要过那样的生活。”
他松开手,眼底一片惊痛。
其实也有些诧异,那时的顾嫣不过才十几岁,竟然已经考虑得如此遥远。
她还在说:“对不起衍川,请原谅我,我也只是……想要过得好一点,我也只是……想要家人的疼爱。我们是那么相像,你一定能明白我的想法,对吗?”
“谢谢你这段时间给我的温柔和爱。”
……
小陆的声音轻轻浅浅,说起顾嫣时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讲述着旁人的故事。
姜诗听得目光发直,她真的没有想到顾嫣和小陆这段初恋结束得如此不体面,也没有她预想中的惊天误会。
完全就是顾嫣想回顾家,又怕甩不掉小陆,不顾情面的在他心上狠狠剜了两刀。
如今她又怎么敢舔着脸回头要求小陆与她重新开始?
房间里一时陷入安静,她坐起来,眼睛发红,伸手揉揉他木然的脸,说话时声音里有一丝哽咽,“小陆,离开她是对的。”
小陆眨眨眼睛,眼眸微弯,眼底没有笑意,语气却很轻松,“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我其实早就不在意了。她离开不久,我妈就回来了,跟父亲办了离婚,带着我回到枫城外公家。”
“那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去外公家,家里房子很大,带花园、带泳池、带球场,里里外外全是佣人,和我在江城那个破落拥挤的小家完全不同。不知道为什么,看过那样的景象,我就在心里原谅了她。如果她想要过的是那种生活,当时的我确实给不了。”
“人想要过好日子,又有什么错呢?”
姜诗趴伏在小陆胸腔处,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左边心脏处像被针扎一样,一阵一阵泛疼,又像被火烧着了一般,灼热滚烫,热意漫上脸颊,染红她的双眼,手指揪着他的衣襟,肩膀轻轻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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