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下,左右扭头看了几眼,这才压低声音说:“皇天不公,端王残暴,苍生何辜。”
原来这个陈秋便是京兆府原本的通判陈秋。
谢珣调任都察院,成为佥都御史之后,便将陈秋调到都察院当御史。
陈秋此人办事牢靠,心思缜密,以前在京兆府郁郁不得志,也只是因为朝中无人罢了。
得了谢珣的知遇之恩,他早已将谢珣视作自己的恩人。
一心为他办事。
谢珣听到这个消息,微掀嘴角:“又一个。”
充满嘲弄的意思。
陈秋再次朝左右看了看,都察院也不是铁板一块,他说话间也需要小心。
“这次是因为锦衣卫抓了一个从扬州来的书生,此人只是有嫌疑而已。谁知人刚抓到街上,就有另外一个书生爬到屋顶,没等锦衣卫再次抓人。这个书生说了这几句话,就从屋顶跳下,血溅当场。”
对于此事,谢珣倒也并未觉得意外。
端王接二连三对付太子,先前更是利用尚宝清一事,离间太子与皇上。
如今尚宝清死了,太子一腔孤愤,正无处发泄。
紧接着就是端王被遇刺,从太子奶兄陈岩家中查到了刺杀的罪证。
泥菩萨还有三分气性,更何况是太子。
果然,太子一系一出手,倒也是不同凡响。
一人撞死在登闻鼓下,一人从屋顶一跃而下,两剂猛药下去,端王一派,只怕此时已经开始焦头烂额。
如今只看皇上该如何处置。
太子有刺杀亲兄弟的嫌疑,端王则是有残害百姓的嫌疑。
最有资格问鼎皇位的,居然都是此等德行,只怕朝中诸多臣工私底下都已是议论不休。
“扬州案一直压在咱们都察院,外面也有流言,说您…也在包庇端王殿下,”陈秋想了想,还是直言此事。
毕竟他若是不说,万一殿下真的有所不察,到时候牵累殿下。
谢珣轻应了声,意思是知道了。
许久,他突然问:“你觉得太子殿下和端王如何?”
陈秋瞪大双眼,这是什么意思?
“此事只怕连皇上心中都没有定数,”谢珣轻声一笑,他转身道:“走吧,咱们再去见见张俭。”
都察院刑讯房,一如既往漆黑。
张俭的牢房在最里面,谢珣缓步走过去,唯有墙壁上挂着的油灯,闪烁着的光,成为这个牢狱里唯一光的来源。
铁链被拉开,哗啦啦的声响,早已经惊醒了里面的人。
只是蓬头垢面,背对着牢房门的张俭,却没有转过头。
他躺在铺着稻草的木板上,一动不动,宛如失去了生机和气息。
“张俭,我给了你足够的时间,让你想清楚,看来你如今还是没想清楚,”谢珣轻声一叹,带着些许惋惜。
躺着的人依旧没动。
谢珣微眯着双眼,低声说:“前几日有个书生在登闻鼓下,一头撞死,留下一封状纸,状告端王在扬州的种种恶行。”
这一句话,可算是让躺着的人有了些许反应。
只是转瞬而过,他身上那丝活气,再次消失。
“今日又有人从在前门大街当街跳了下来,口中高呼大逆不道之言。”
谢珣接着轻笑一声:“看来我倒是小瞧你们了。”
太子手底下要是真有这种悍不畏死的,何至于被端王这么压到现在,只怕此番赴死的人,也跟张俭他们有关。
一旦端王有机会从扬州案之中脱身,这些死士就会出现。
他想这帮人的身份,也都是经得起查验的,一定是扬州的读书人。
“对了,我倒是有一事忘了告诉你,先前太子被皇上关了几日,倒也不是为了什么大事儿,只是他宠幸一个伶人,被端王一系抓住了把柄。他居然为了那个伶人,夜闯锦衣卫的昭狱,当真是情深义重。”
“你们的人为何而死?是为了这样的太子殿下吗?”
果然,躺在床上的张俭,这次肩膀微动。
谢珣并未再说下去,他只安心等着。
墙壁上油灯灯芯,突然轻爆了下,在空气中炸出一声‘噼啪’轻响。
这一声响,像是拉动了张俭心头的防线。
不可能。
他所知晓的太子殿下,乃是宽厚仁和的储君殿下,深感卫公的大义,并且相信卫公当年是被冤枉的。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做下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虽然扬州之局是他们故意引端王入的,可是那些活生生的人,都是死在他们的手中。
他日地下,哪怕是替卫公平反,张俭也深知自己罪孽,无颜见他。
谁知谢珣突然皱眉,转身疾步走了出去。
他鼻尖轻嗅,直到慢慢走进油灯,抬头望着灯油盘里,足还有半碗的灯油。
“来人。”谢珣喊了一声。
立即有侍卫入内,他指着油灯说,“吹灭。”
侍卫不解,却还是照做,将油灯吹灭之后,周围陷入一片昏暗中。
“将里面的灯油舀出来。”
很快,侍卫找来工具,将灯油弄出大半。
谢珣低声说:“找大夫过来,验验。”
验验,这两个字,虽轻,却咬的极重。
虽说都察院上下并未全然一心,可是都察院的刑讯牢房一向看守严格,但凡能进出这里的人,都是经过再三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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