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里面坐着什么人?可看到一个黑衣男人?”领头的男人说着一口正宗的京师话。
“里头坐着一位女郎。未曾看到什么黑衣男人。”马车夫毕恭毕敬的回答奉承完,那队人马却未走,一柄刀鞘径直伸入车内,似乎是要将马车帘子掀开。
马车厢里极安静,只有男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和苏细紧张的喘息。
男人微微侧头,目光落到那道被挑开的细缝上,持着匕首的手平稳而有力。虽动作看似平和,但苏细却明显感觉到他浑身阴冷起来的气势。
突然,养娘的声音平地炸起,“你们这些人,在别人家门口做什么?京师地界,圣人在上,我老婆子可不怕!”养娘的嗓门是极大的。
那柄挑着帘子的刀鞘下意识收了回去。苏细紧张地觑一眼面前的男人。男人那双眸子透过面具望着她,深邃如潭,就像是将她整个人都看穿了。
那群骑马乱闯的人本就非正派人士,养娘一喊,周围人家皆出了些动静出来瞧看。那些人再呆不住,立刻提刀策马而走。
确实,京师地界,可不是随便就能乱闯的。更何况,他们干的还是见不得光的事。
养娘朝地上啐一口,指着他们早已看不到的后脑勺子骂,“现下没脸没皮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天还没大暗就敢来打家劫舍了!”那气势,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娘子可受了惊吓?”养娘隔着帘子喊。
苏细咽了咽喉咙,看着那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攥紧指尖,只差泪两行,硬憋着吐出两个字,“无碍。”
男人听到这委屈的声儿,黑眸轻动,似乎是染上了几分笑意。不过因为马车厢内太暗,所以苏细什么都没瞧见。只觉这抵着自个儿脖子的刀怎么能这么凉,这么硬呢?
外头又是一阵响动,似乎是养娘让车夫帮忙将院子里头的大物件一道抬进马车里。
周围又安静下来。
黑衣男人侧耳听着外面渐远去的马蹄声和人声,翻手收回匕首,再瞧一眼被吓得面色惨白的美人,突然上前一步。
苏细屏住呼吸,整个人不可抑制的僵硬。
男人微低头,抬手,指尖略过苏细的裙裾,从她脚边捡起一个东西。
那是一只娃娃,长得很丑,没有眼睛,身上被戳了几个小洞洞,瞧着十分可怜。
男人捡了娃娃,后退一步,看到地上的帷帽,动作轻巧地拾起,然后猛地一甩,盖到苏细脸上,翻身跳出马车。
苏细僵硬了一会儿,待回神便迅速扔掉脸上的帷帽,撩开马车帘子,却见外头空荡荡的,哪里还有那男人的身影。
养娘一出门,看到从马车帘子处探出半个身子的苏细,立刻咋呼着把人塞了回去,“我的娘子,您的帷帽呢?”
被养娘一推,苏细身子往后一倒,脚下似乎踩中了什么东西,跌坐在马车里摔了个结实。
她摸黑拾起来,借着外头的风灯一看,居然是一截竹子。
苏细蹙眉,伸手将竹子拿起来。
竹子细窄且短,甚至还带着淡淡余温。苏细想了想,把它往自己脖子上一抵,猛地恍然。
难道方才那黑衣男人手里拿的根本就不是匕首,而是竹子?
那边养娘终于收拾干净,壮实的身板挤进马车厢,还没坐稳,就被苏细抱了满怀。
苏细委屈道:“养娘,方才有个男人钻进了马车里……”
“什么!”养娘神色大骇。
“抢了我的娃娃!”
养娘,“……娘子,就您那不知是男是女还是狗的娃娃,谁认得那是个什么东西?还指望贼惦记?”
苏细:……可分明是被惦记了啊?
……
月色凝笼,一堵高墙后,停着一辆古朴的四轮马车,身穿杂色圆领袍的小厮正牵着马车左顾右盼。
黑衣男人翻墙而过,身形轻巧如燕,正欲进马车,就被小厮发现了。
小厮眼前一亮,上前拱手作揖道:“郎君!”
男人身体一僵,缓慢站直身体,盯着那小厮,不言语。
小厮被盯得莫名其妙,而后恍然道:“郎君又记错路了?”
男人继续不言语,身体更僵。
“这京师胡同那么多,长得都一样,郎君记错了也是应该……”在男人愈发深邃的目光下,小厮立刻改口,“小人真是该死,又记错路了。郎君如此辛劳的去引开那些虎狼之徒,小人却在这里扯了郎君后腿,真是该罚!”
小厮请完罪,拍着马屁股保证道:“郎君放心,老马识途。这次保证不会再错了!”
男人慢条斯理地抬脚,上马车,拨开帘子的手一顿,终于开口,声音清冽,从面具后传来,犹如甘泉雨露,碎玉落珠,“老马识途?既然我有了老马,还要你作甚?”
小厮立刻面露紧张之色,“这马瞧着似乎确是年轻了些……哎?郎君!郎君!小人还没上马车呢!”
黑衣男人驾着马车,绝尘而去。
那小厮只得迈着两条腿跟在那马屁股后头跑,“您当心颠着了李老先生!”
京师街道,地面齐整,皆由青石板砖铺就,即使疾驰,也十分平稳。不过速度太快,也着实令人吃不消。
躺在马车厢内看着似乎只剩下一口气的李老先生直觉自己刚出鬼门关又进阎罗殿,真是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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