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着蜜桃的手指用力,泥泞的桃汁糜烂地散开满手,连眼眸荟萃的都是深沉的黑,然而他不语。
他表弟的肤色是微微的黧黑,嘴唇上挑的时候含着满满的恶意:“表哥你说,要是公主知道你这个口中痴心追随他的所谓驸马,只是一个满口虚言的骗子,她会不会把你赶走”
穿着狐裘的姬无厌面色冷白,声音倒是什么都听不出来的淡定:“你想怎么样?”
“也不想如何。”表弟谄媚地笑起来,“只是表哥你既然讨得到好处,不如也提携一下表弟我,到时候我侍奉公主侍奉的开心了,必然也会讲讲你的好话,不让她休弃你出府。便是真的发现了当初的真相,我也可以帮扶你一二,表哥你说是也不是?”
嗤笑一声,姬无厌面无表情:“我怎记着,你从前说最为瞧不起缩在女人裙摆下吃饭的人呢?”
表弟眼睛咕噜噜一转,“所谓今时不同往日。更何况,我也不需要尚公主,只是做公主的万千情人之一,也就不需要革职,到时候得了公主的青眼,在官场上必然能平步青云的。”
他还咂咂嘴:“其实这也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家里人也是担心你一个人伺候公主不容易,叫我来搭把手,这样也能给我们阖族带来荣耀不是。”
姬无厌捻起一只附着在桌边的枯草:“我父亲也是这样想?”
表弟一愣,笑着称:“是啊,舅舅也对你很是挂怀,还让我代他向表哥问声好呢。”
他看了旁边侍奉的梨九一眼,微微一乐:“不说旁的,表哥你倒是很滋润,尚了公主还有侍妾能够把玩,真是神仙日子也不换。”
表弟的话才说到这里,就有人掀帘而入,冬雪风声簌簌,夹带的是练兵场的苦肃寒意。
长公主回府了。
看到涨红了脸的表弟,姬曲直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问一句:“你怎么还在这?”
好像刚才的话都不曾入耳。
原本心中惴惴的表弟松口气,慌忙一拜,口中喃喃:“微臣这就离开。”
这长公主根本就不像传闻中一般贪图男色,反而是那双眼睛清淡地一扫,他就一哆嗦,更别提什么争不争宠了。
带刺的玫瑰让人很有征服的欲望,但是这种染着血的利刃,他哪里敢随便出言?
只是到底还不甘心。
他回头来看了眼面色苍白的姬无厌,话里有话:“下次我再来拜访表哥。”
待到梨九和他的表弟一起离开屋苑的时候,房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长公主的铁甲上面还沾着肃冷的秋风,薄薄地黏着一层血。
“你喜欢梨九?”良久,长公主姬曲直眉头轻皱,到底还是问出了声。
“怎么不说话?”姬曲直扳住他的下巴,食指上的玉扳指在驸马雪色的肌肤上划下一道暧昧的红痕,痛中还带着微痒。
姬无厌冷淡地撇过头去,“是又怎么样?”
凭什么她就能有这样多的男宠对她投怀送抱?
当初明明是姬曲直一眼看上自己,许诺什么恩爱两不疑,到头来违背信诺、又想着和别的男宠极乐欢好也就罢了,居然还在自己的面前摆出一无所知的无辜面貌。
既是如此,那他自然也可以左拥右抱、和其他的姑娘欢愉此夕,不是吗?
沉默无声地横贯在房里,姬无厌没听到对方的回答,这才轻蹙着眉瞥去一眼。
朱红楠木打造的书案后面,长公主执着毛笔的手指内侧是一层薄茧,潇潇洒洒挥笔而下,便是称为笔走游龙也不为过。
眉头没展开的姬无厌冷淡淡瞥去一眼,瞳孔蓦地扩大,连手指盖劈在木桌上头的微弱疼痛都没有察觉。
无他,盖因宣纸上最大的两个字,赫然是铁画银钩的“和离”两个字。
他张张唇,嗓音是自己都不忍细听的喑哑:“公主竟是为了他,要做到如此吗?”
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他!
然而长公主却把姬无厌话里的人当成了别的,声音也就更为冷凝:“我记着从一开始的时候就说过,我不能接受驸马爷有侍妾,只是我的性子如此。”
恰在此时,送走姬无厌表弟的梨九回了屋来伺候,还没进到里间,隔着帘子就听到这样的对话,原本请安的话就收了回去。
主子终于可以离开这个狠辣的长公主了吗?梨九简直是喜上眉梢。
“一个好端端的姑娘,为何要没名没分地跟着你?”姬曲直清淡的声音传出来,梨九第一次觉得长公主可能也是个好人。“倘若你真的喜欢她,我自然也不会拦着,到时候我还可以给这位梨九姑娘打一份嫁妆,你我二人好聚好散便是。”
然而,令梨九没想到的反而是主子的话。姬无厌急声反驳:“梨九不是我的房中人,如果公主不喜……”
“你不喜欢她?”长公主直接打断道。
但是梨九已经听不到后面的话了,她含着泪花跌跌撞撞地跑开,一颗心都浸在冰窖里头散发着寒气。
没想到,在主子的心中,她就是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婢子,可以轻而易举说出这样的话。
姬无厌不曾察觉到门口的声响,倒是长公主若有所思地瞥去一眼,回过头来定声问:“你当真不喜欢她?可以和我说实情的,我总不至于吃了你。”
“哪里是我的事?明明是你移情别恋,说话不算,居然看上了我的表弟。”姬无厌想厉声反驳,然而对上那双深邃美丽的眼睛,却终究只是把这些话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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