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常理来说宫中的女人都是迎来送往的交际好手,话说到这份上我说两句吉利话你说两句喜气话便算是走完了这一茬儿,毕竟坐在这儿的四个女人里头两个是孕妇,且还有大福晋那儿要去道喜谁也不想再多折腾,可是德妃不知道是看透了她们的心思还是另有什么盘算,话里有话的直将太子妃说得心中一咯噔。
“您这话说得?这难道不是您的福气?说句您不信的,虽说我年纪比您轻了一辈,可这里里外外忙活下来还真就想有个躲懒的功夫,只是说归说该忙的却仍是一样没得落,又哪里有您这样好的福气?您可别是拿着咱们这些小的在打趣吧?”
“我也就是一时感概罢了,想着胤禛当初才那么点点大这会儿竟是也当上阿玛,少不得有些不一样的感觉,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正像您说的,说该说该忙的却仍是一样没得落,我也多得是操心的地儿不是?”
事有正反面,话自然也可以一人一理解,只端看你怎么接,比如太子妃,她虽然位分品级半点不差德妃甚至还高出一截儿,可是辈分摆在那儿她总是不可能拿着点话头就胡乱发作,再加上德妃言中深意如此,胤禛院子里有当家主母上有亲生额娘,哪怕她身为太子妃能够襄理宫务也没有越过这么些人直接插手人家家事的理儿,便是虽然觉得这话有点不中听,面上也只是神色不变的只装作没听懂,可是她有意接过这一茬儿德妃却显然不打算顺着梯子往下爬,太子妃话音刚落就只听她石破天惊的抛下一句——
“远的不说就说眼下里,这老四福晋原本好端端的怎的就突然发作了?”
“呃?”
“方才我就一直琢磨着,老四福晋不过才八个月的身子又一向将养得好,若是没点什么幺蛾子怎么会在这当口儿上就闹腾起来了?刚刚里头忙活着,这女人生产最是凶险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没功夫计较这些,现在却总是不能不管前因后果只顾着乐呵不是?若不然这往好听了说是赶上了喜事没得去添晦气,往不好听岂不是咱们皇家连规矩都没了?”
太子妃倒是知道德妃是个不省心的,其中有平时察言观色瞧出来的,也有因着胤礽和胤禛的亲近特特托娘家人打听宫中前尘旧事打听出来的,可是那头孩子刚落地这头就急吼吼的来添乱子,且还这样明晃晃的一点都不避讳,却是亲眼所见头一回,是以,饶是太子妃是个再通透再伶俐的,一时之间也不由得愣在了原地,更不用说原本就一直在充当背景板的三福晋和进屋就没说过半个字的五福晋,而德妃却像是还嫌不够,没等她们缓过神便再度开了口——
“胤禛原就不像老十四那般性子来得活络,我一直也觉得他是长子没得跟小的们一般胡闹对他严苛一些,闹得旁人有些就觉得是他从小没养在我身边所以我才待他不亲近,甚至说我上赶着找茬儿挑刺儿,他一向有什么都憋在心里头我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想头,为着妥当些便就想着劳你们也跟着瞧一瞧这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也省得老四媳妇正在月子里我一插手倒反叫他心里有了计较,太子妃,您一向跟老四媳妇走得近,太子爷也一向体恤他们,您觉得呢?”
她觉得什么?这不是摆明了要拖她下水?
太子妃原就不是什么蠢人,即便被德妃这跟以往全然不一样且连消带打的一番下来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亦或是说全然颠覆了过往对她的认知,可在宫中生存的女人最不缺的就是应变能力,便是没等对方将话说全脑子就飞快的转了起来——
德妃确实打得一番好主意,先是将姿态放得这样低,且不说在场的这些个人要么同是太子党要么是中立压根不会把这些个话传出去,就算是传出去了依着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只有指摘胤禛的不是,决计没有她的半点不对,可谓是里里外外算计了个全,而再往深了想,舒兰确实不过才八个月的身孕,赶在这大福晋刚发作的当口儿上闹腾起来,若是往轻了说那是底下人不省心当家主母跑不了一个治家不利,往重了说则是利益熏心罔顾皇家血脉,等于横竖都别想得了一点好去……
太子妃刚想在心中感叹德妃不是后母更甚后母,所谓的慈母心肠半点没有还步步陷阱,可转眼一看立在屋中的李静琬却又脑中飞快的闪过了一道灵光。
嗯?不对!
皇家虽然规矩重可更重的子嗣延绵,基本上只要你没干出什么谋逆犯上的无赦大罪,但凡你肚子里有个孩子就都能从轻量处,是以,舒兰身怀六甲有些疏于内务算不得什么大事,这个李静琬传出喜讯算是喜上加喜哪怕要计较也不会赶在这一时,更别说眼下里正逢葛尔丹逝世这样举国欢庆的大喜事,换句话来说便是压根不会有人在这时候去计较这些相较起来算不得什么的小事,或是说要计较也计较不出个什么名堂,如此,这样一来,德妃又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
太子妃再是脑子转得快也总是因着对德妃的了解有限,只能多是依着常理来思考,哪里又能想得到对方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甚至不惜将自家儿子的名声都给搭进去,只是仅仅为了能名正言顺的接管这院子里的大小事,以此为基石来给另一个儿子铺路,便顶多只是觉得德妃是因着舒兰生下了皇长孙怕母凭子贵,当娘的随着孩子水涨船高以后没了她说话的地儿才没事找事的来找茬儿,连带着把她们也给拖了进来想将事儿给闹大,如此,便只见她们几人下意识的飞快交换了个眼色,然而不知道是德妃算准了的还是老天爷嫌今个儿还不够热闹,没等她们交换出个所以然来,也没等她们思忖着怎么揭过这一茬儿才算合适,就只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花盆底鞋声音,紧接着又见太子妃身边的丫头也匆匆走了进来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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