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斐然顿了顿:“他算不上美。”
“弱有弱的美。何况他不是很抗折腾嘛。”何多多又摆出口头禅道:“我师母说过,不同的男人有不同的风情,博爱的人就应该懂得欣赏每一种风情!”
苏斐然纠正:“我不博爱。”
何多多脱口:“无情的人一般博爱。”
苏斐然顿住脚步:“为何?”
何多多振振有词:“真正无情只有圣人能做到,普通人的无情只不过是自私而已。既然自私,那么只要能够满足自身利益,她就可以对任何人和事物产生好感——这还不是多情?”说得兴起,何多多的脑袋转得飞快:“如果这世上每个人的存在都对她有利,那她岂不是能够爱每一个人?”
苏斐然竟不能反驳。
何多多已经不再是对苏斐然说话,更像自言自语:“这么说来,无情的人容易兼爱,因为她只需要考虑自己的利益,但有情的人不容易兼爱,因为她还要考虑许多其他人的利益……啊,那为什么我们修的是情,而不是无情呢?”
她的逻辑进入死胡同,敲着脑袋陷入个人世界,再顾不上苏斐然的事情。
苏斐然十分震惊。她曾多次探求的那个问题,有情和无情的关联,竟在不经意间解开一环,又向她展现新的一环。
若无情正合大道,那么为何他们修炼的是有情?
这一问题何多多也不能解,想了许久没有答案,便暂时搁置,继续关注苏斐然的感情生活,活似一位谈情大家。
但比起苏斐然,她却是真真正正的毫无经验。十二岁放言要睡师叔,十七岁放言要睡师兄,如今又几年过去,她一个也没睡成,仍带着满口“我师母说……”,试图为苏斐然灌输“经验”,可惜苏斐然已经看明白了,听她的话不如去看多情公子的《追男十八式》。
几人来到约定地点,苏斐然如愿见到秦姒,和她说明妖皇出现的事情,顺便询问风迎微和谷先生的事情。秦姒漫不经心答:“风迎微和谷天机是情人,关系当然好啊。”
苏斐然一怔:“情人?”顿了顿,“可她们都是女人?”
秦姒讶然,目光自苏斐然移到姜昭节,发现他同样目露不解,不禁咋舌:“天哪,你们合欢宗的人居然问我谈情的事情?”忽而一笑,眨眨眼,“虽然我确实是个中行家。”
苏斐然并非没有听说这种情况,但在她看来,谈情为的是修炼,自然要达到最大效果,可同性双修不合阴阳之道,无法带来实力的提升,她实在想不通有谁愿意用这种方式浪费时间。
秦姒拍拍她肩膀,语重心长道:“偶尔也要沉溺于欢乐的嘛,总是想着修炼,那多枯燥啊。”
苏斐然答:“修炼挺欢乐的。”
秦姒挤眉弄眼:“还有更欢乐的。”她拿眼神瞟姜昭节,意有所指道:“比和他在一起更欢乐——你可以多多尝试嘛,不尝试怎么知道不喜欢呢?”
苏斐然拨开她的手,一本正经:“我不想尝试。”
“哎。”秦姒叹息一声,很失望的模样,但很快又轻快地说起风迎微和谷先生的事情,和妖皇所说大同小异,包括大梦三生枕的流转,只是秦姒非常肯定地说:“它在贤门。”
苏斐然问她如何知道,秦姒又神秘地说这是她的秘密。苏斐然不由感慨她秘密太多,秦姒立刻道:“不觉得一点点挖掘我的秘密也挺有趣的吗?”
苏斐然:不觉得。
此间事了,十年之期已至,苏斐然并未提出和柳弱水的约定,秦姒却已经决定离开。她说这是她和别人的约定,这一天来到的时候,她终究要走。
前一天夜里,庭院中酒香袭人。地面依次排开十几坛酒,直到秦姒裙角,但她喜欢自远处取酒,慢慢将酒喝到身边,到最后只剩下脚边一坛,提起来和苏斐然碰了下,震荡的酒液溅上她的前襟,蔓延到裙摆,在她身周淋漓地浸湿一片泥土。
苏斐然喝得却少。第三坛时便有醉意,后来就只凑在坛边小口抿酒,看秦姒一坛一坛喝下去,忽然问:“你的真名是什么?”
清醒时她绝不会问这个问题。
“你猜。”
苏斐然托腮望月,想了想,道:“秦国三位皇子,秦姒行二,秦妫行三,所以我猜你是——”
话未出口,秦姒按住她嘴唇,凑近时一股酒气扑来,混合着她身上的香气。
“如你所想。”她神情专注,越发显得眸光清亮,微笑时挑起的眼尾令整张脸容光焕发。她低语:“我名嬴——”
“秦国太子。”
“你会记住这个名字。”
苏斐然醒来时,这句话仍在耳畔萦绕。
阳光有些刺眼,显然因为醉酒睡过了头,只是人在房中,不记得昨日是如何回来的。
她起身,出神地坐了半晌。
敲门声响起,姜昭节问:“醒了?”
他走进来说:“我想和你谈谈。”
上次分别还处于尴尬的境地,这次相见,确实有些事情需要解决。姜昭节的话将苏斐然彻底从蒙眬中带出,不等他说些什么,人已起身,袍已穿起,发已束上,剑已拔出。
走到门边时回首,说:“来吧。”
她想战斗。
姜昭节颔首:“好。”
离别前她曾说:“不要忘记练剑。”
他没有忘记,苏斐然也没有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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