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再败。
厅堂之上,所有人面带怆色。
晏素石声音冷静:“我已安排人手设置传送阵,前往合欢宗。门中库藏,能带者带,不能带者毁。”顿了顿:“铸剑池中剑悉数带走,铸剑池不能带走,由孙长老负责销毁。剑冢……留下。”
“剑冢中剑或可带走……”有人出言。
晏素石简短回答:“我自有安排。”
再无人言语。整个剑门山死气沉沉,却因为早有准备,故而动作迅疾,唯独许多人忍不住前往剑冢与铸剑池,最后拜别。
苏斐然绝无此种情怀,只是默然面对手中断剑。
她未想到,有一日阿黛竟会对她出手。当初谷先生提醒她小心身边人,她以为是四师姐,便未细想,可到头来,竟是阿黛。
她的剑!
在封印断裂的那一刻,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令她几乎失察,可就在她为代斫正式回归而激动时,代斫却给她重重一击。
封印封住的不只是代斫的气息,或者还有她的敌意。这敌意从何而来,或者与阿黛先前经历有关,可代斫现在晏素石手中,剑门事务繁忙,晏素石根本无暇顾及。苏斐然不能得到解答,便想到柳弱水。
她在柳弱水房门前站住。
不多时,轮椅声响,房门自内打开,柳弱水抬头,阳光温柔地落入他的眼眸。
苏斐然怔忡无言。
柳弱水轻唤:“斐然。”
苏斐然回神,走入房间,转身问:“终于到了可以坦白的时候吗?”
她曾多次试探柳弱水,柳弱水皆作不懂剑术不同剑法之貌,可为应对代斫,他抬手便是剑气,与晏素石一番对答,将再明白不过的答案放到台面。
柳弱水便是梦崖。
本在意料之中,可戳破真相后,苏斐然再见他,便觉得什么都不同了。
柳弱水低咳几声,关上房门,才看向她,却半晌无言。
两个人,一站一坐,相距几尺,似伸手便能触及,却谁都没有动。
许久,柳弱水恍然惊醒,手指轻点,将杯水送至苏斐然面前,说:“请。”
本不需要,可他送了,苏斐然便喝了,一口饮尽,像咽下所有情绪,杯子落下时轻轻磕碰,打破沉寂。苏斐然问:“你的腿?”
柳弱水未想到她以此开口,垂眸看了看,笑着摇头:“自那一剑,我丹田已废,重塑丹田时,所用药物伤及双腿。”
“所以做了玄修?”
“是。”
“可还能用剑?”苏斐然问。
柳弱水沉默片刻,忽而笑开:“未有一日忘却剑法。”
苏斐然的手指动了动。
“只……”柳弱水声音轻缓:“再不能比剑。”
手指微蜷。苏斐然点头:“如此。”
苏斐然站了会儿,又坐下,抓着杯子,不自觉便注入清水。
柳弱水开口:“韩道友遭贵身阁追杀,我出手搭救,却因故未能挽回,抱歉。”
苏斐然举杯动作一滞,扭头:“为何提他?”
柳弱水也愣,既而歉疚一笑:“是我失言。”他说,“我……我不知说什么好。”
苏斐然看着他:“……我也是。”
柳弱水笑出声来:“那便问你最想知道的吧?”
话题打开,苏斐然不假思索:“剑门叛徒之事真相如何?”
不问前世,不问相杀,最先问出的,却是当下。
柳弱水说:“你应当猜到了。”
苏斐然不置可否:“先任掌门与死去的守阵长老?”
“是我。”柳弱水张开手指,低眸端详片刻:“师姐是我杀的,师母……是我动的手。”
五指紧紧收拢,柳弱水抬眼时微笑:“前世今生,我总是这样的宿命。”
分明不想,却必须刀剑相向。破邪刺入她们体内时,他便知道,自己再逃不掉这噩梦,前路注定只能如履薄冰。那时他便想起,师母安排这一切时,看他的目光温和慈祥,拍着他的肩膀说:“辛苦你了。”
弯起唇角,柳弱水问:“为何不问前世,我为何杀你?”
苏斐然答:“没必要。”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曾想,若柳弱水当真是梦崖,她定要问清前世纠葛。可现在,柳梦崖正在她面前,她忽然觉得没什么可问的。过去的已经过去,无论前世那最后一次比剑究竟有何隐情,她都已经亲手了结。
柳弱水点点头,想起什么,又问:“复命剑已断,你打算如何处理?”
这正是苏斐然烦恼的事情。复命剑断得猝不及防。若是往日,一把剑而已,断了就再换一把,可偏偏是复命剑。她正打算以此剑悟道,谁知它就断了。其他剑断了,还能重铸,可复命剑的“复命”正来自它的重铸,只听说断剑可以重铸一次,却未听闻可以重铸两次,若再次重铸,铸出的剑可还是复命?若非复命,于她又有何用?
如果一丝办法也无,她便只能再寻一剑入道,这又需要时间,可眼下大战在即,提升实力刻不容缓,又哪里有时间换剑。
苏斐然半晌不言,柳弱水便明白,握拳抵唇轻咳两声,道:“交给我吧。”
苏斐然看他:“复命已是重铸之剑。”
“我知道。”柳弱水伸出手来:“我有办法。”
苏斐然又说:“重铸后若非复命,不如换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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