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也是触景伤情,便捏着戏腔儿这么咿呀哼了两声,心想若是有个人拉着胡琴配合就再好不过了。
音刚落,身后突然想起拍掌声。
“昨儿个还要死要活的,现在倒好,还唱上了。”
只见十爷立在身后,好奇的望着我。我本想请安,但是听他说话的口气,总有些轻浮。不免激起怒意,与他顶了嘴:“我怎样是我的事,又碍着你什么了!”
十爷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我会对他无礼,用手指着我,愣是说不出话来。我也不甘示弱的回瞪着,瞧他能怎么样。
“安也不请,竟还敢顶嘴!”
僵持了片刻,他终是怒了。我无心与他纠缠,转身就走。谁知他更恼了,快速拦在我面前,又说道:“到底是戏子,三教九流,一点规矩也没有。”
这个老十,明明是他招惹我在先,怎么还没完没了了。我停步,强挤出一抹笑,不紧不慢的与其说理:“十爷称戏子为三教九流,那奴才倒要问问,看戏的人又称为什么?难道只有平常老百姓看戏,你们却不看?皇上也不看?”
“你!”
十爷只拿眼瞪着我,再无话可对。我又冲他笑了笑,佯装乖巧的行了礼:“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我只当若无其事的离去,并不知身后的十爷已是被我气的不行了。
八贝勒府,十爷快步走向院内,府里的仆从赶忙上前迎道:“哟,十爷来了,快请进。”
那书房中,八爷正和九爷、十四爷商讨政事,就听十爷骂骂咧咧的进来了:“野丫头,没规矩!”
大家不明所以,盯着他看。十爷径自坐下,端起旁边十四的茶水张嘴就喝。十四刚想提醒,见已经被他喝个精光,便无奈的笑着摇头。
“到底怎么了?冒冒失失的。”
八爷平静问道。
十爷只气哼哼的样子,没有立即回。胤禟看了看十四,他也弄不清楚状况。
“谁又招惹你了…”
胤禟话还没说完,十爷就已经从凳子跳起来了,嚷嚷着:“不过是个唱戏的野丫头,居然敢对本爷出言不逊!”
这么一说,在场的人总算明白他口中的人是谁了。胤禟也安静的喝着茶,不再问。
十爷欲再次张口抱怨,只听门外有人笑说:“哟,这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姑娘,惹怒了咱们十弟。”
“八嫂。”
三位爷见一身量苗条的丽人进屋,忙陪笑着,分别这般呼之。原来说话的人正是八爷的嫡福晋,这郭络罗氏是和硕额驸明尚之女,安亲王岳乐之外孙女。出身名门贵族,从小娇纵惯了,故为人比较刁蛮。平时说话不似别的妇道人家敛声屏气,她倒是有些放诞之意。
进了屋便追问十爷:
“十弟,跟八嫂说说,到底是谁不把咱大清的阿哥放在眼里。”
老十只得尴尬的笑笑,也不知怎么答。
八爷含笑柔声道:
“我正跟弟儿几个商讨事情。”
他虽有些惧内,但这个郭络罗氏也还算识大体。听八爷发话了,便不再与十爷搭话,只笑着退下。据说这个郭络罗氏还有个亲妹,性格比她还泼辣。若是被哪个男子摊到,也是有一拼了。
我心事重重的转悠着,与十爷这么一闹,自己虽逞了口头之快,可事后还是有些担心。他是阿哥,治我的罪可是轻而易举的。但转念一想,他不过是个直肠子,也不像是有那么多花招的人。
只听前方一阵哄闹,我不经意的望过去,桥上围满了宫女太监。加快脚步上前,不由瞪大了双眼。就见从水底漂浮上来一具似宫女穿着的女尸,看臃肿的程度,似是泡了很多天。旁边不断有人说:“十天前她就不见了,一直找不到。”
这说不准又是一桩草菅人命的案子,就算查了也不会洗刷冤情。奴才的命向来不被重视,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再不敢多看,只怕会做噩梦。感觉身后有人拍我肩膀,扭头一看,原是之前的御前宫女。她示意我到别处,正好我也不敢在此多逗留。
找了一处石阶,我们并排坐下闲聊。和她见了几次面,直到今天才知道她名字唤作茳蓠,大字不识几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是人长得好看,笑眼弯弯的,又很健谈,难怪会在御前伺候。
只坐了一小会儿,茳蓠便要赶去当值了。这好不容易有个说话的人,偏还这么忙。不像我一个唱戏的,主子总不能天天听戏吧。况且万岁爷把我扣留在这里,也不是为了能方便听戏。越是闲着,就越想回梨园。宫里纵使千般好,我却总怀念梨园里的一扇窗,一把椅子,哪怕是一片落叶。
隔了两天,我实在闲的发慌,便跟着宫里的管教姑姑学习宫规礼仪。但是刚上手学就后悔了,什么行不回头,笑不露齿,走路要平稳,还不能东张西望。最让我受不了的是,那姑姑竟然在我头顶放着一碗水,这叫人怎么行走。只听姑姑说后面还有问安礼仪、奉茶礼仪、坐姿等一通礼仪。我一听,差点没晕过去,便赶紧找了个借口跑开。这简直就是活受罪,总之再也不愿意学了。还不如练练字,看看诗经呢。
临近有一座小巧的亭子,我一手支着下巴坐在石桌旁,一手拿着本诗经,读着读着已经入迷。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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