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可怜的人太多了。皇上面色平静如水,看不出波澜,母亲别再为这些事费神了。早先的那些事,不管她参没参与,总归是她刘家做的孽。而且,母亲觉得,她撑得更久一些难道就会更好吗?
太妃叹了口气,不置可否。拥有了最显赫的出身,享受过身为女子几乎是最为荣耀的地位,有过三千宠爱于一身的经历,无论这一切是不是刻意营造出来的,于一般女子而言,也是终极几世难求的。或许皇上是对的,因着孝道无论太后做过什么都是不能追究的,也不可太过针对刘氏一族。可太后一旦过世,皇上早晚会把刘氏一族连根拔起。于刘湘琴而言,与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族土崩瓦解及至受到牵连,倒不如现在这样,能以贵妃的位份下葬,二皇子受到的影响还能小些。权衡利弊,皇上的话没错,只是
湘琴到底也算个有福气的。太妃暝了暝眼,觉得眼眶的湿润度略轻了些,才又睁开了眼,道,环安行宫那边呢?
皇上波澜不惊地道:她多活一天,刘家就多苟延残喘一天,这点她自然清楚。贵妃没了,虽说按仪制她该在,可如今她病重,倒也不必回来了。我已经跟礼部商量过了,让皇后过去一趟,她若愿意折腾皇后自会随着她的意思帮忙安排,朝中大臣就不好说什么了。皇上的另一层意思是不特意吩咐,这事就算了。
太妃看着皇上,他到底还是放不下。她当然恨那个让控制了儿子半辈子、让他数次陷入无尽痛苦的人,可她更不想看到儿子满心仇恨无法释怀的样子。她作孽虽多,可这些年受的苦也够了,你要看些才是。皇后是仁厚之人,到了那里跟她好好说,多安慰安慰她,有必要就多陪她几日。虽说过去发生了很多事情,可她毕竟是你们的嫡母,还扶你登了上位。
是。皇上应了,心中却不赞同。母亲太过宽厚仁慈了,往太后药中掺加大黄之事她若是知道,一定不会同意。可他怎么甘心她只是被迁去行宫,甚至还能清净富贵的过完一生,怎么也要让她尝尝她自己那些卑劣的手段才行。想到这里,皇上忽然道:纪太贵妃,母亲可熟悉?
她?余太妃想了想,才叹了口气,没出阁的时候是玩伴,后来又一起服侍了你父皇,自然是熟悉的。
皇上又问道:那她的幺妹纪太夫人呢?
太妃道:后来嫁给老忠勇公做了续弦的那个?皇上点头,太妃道,比我们小了几岁,开始出来走动的时候我都已经入宫了。偶尔在一些场合见过面,她跟纪贵妃最亲近,贵妃也总说起她,倒没什么多的接触。太妃说着,又觉得奇怪起来:皇上怎么忽然问起她们来了?
皇上笑笑道:我就是觉得廷轩很为廷轶打算,想着他跟纪家的关系应该很好。
太妃叹了口气轻拍额角,道:唉,真是年纪大了,你不说我倒没反应过来那纪氏正是廷轩的继母。不过,他们兄弟二人自幼一起长大,大了又一起上战场,情分自然非比寻常,怎得就需要靠纪家来维系关系了?
母亲说的是。朕近来听了些流言,说是当年纪太贵妃之死也与太后有关。太妃闻言一愣,继而面色一黯。皇上见状,笑道,儿臣不孝,又勾起母亲的伤心事了。说了这么久,母亲也该累了,儿臣告退,母亲好好歇歇。
皇上离开后,太妃留了张嬷嬷一人在身边服侍。张嬷嬷见太妃脸色不好看,此刻又支了其他人,知道是有话要对自己说。果然,太妃开口道:皇上的心思,本宫是越来越摸不透了。太妃沉沉叹道。真的不再是那个偷偷溜去看望本宫,喜怒都挂在脸上的孩子了。
张嬷嬷笑道:瞧您说的,皇上早过而立之年了,被磨练了那么多年,又是一国之君,自当稳重威严,怎么还能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呢?
是呀,本宫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太妃顿了顿,道,皇上刚才忽然问起了纪氏姐妹。
纪氏姐妹?张嬷嬷一时还没转过弯来,纪家这些年来虽然没落了,可毕竟是百年官宦之家,张嬷嬷对纪家的情况多少也知道些,不由疑惑道,纪家不是两个嫡孙吗?什么时候有了女孩子?
太后责怪道:谁说小辈们了。就是纪贵妃和她幼妹纪太夫人。
张嬷嬷赧然地笑了笑,也是不解:皇上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太妃道:本宫也觉得奇怪。皇上说是近来听到了流言,太后与纪太贵妃的死有关。张嬷嬷很是吃惊,不可置信地道:哪些奴才,敢在皇上面前嚼这舌根?太妃点头道:是呀。本宫方才咋一听心里难受也没来得及细想,现在静下心来一想,正如你所说。想当年,自打太后入宫后就再没活过男嗣,可也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大家最多也就私下里猜猜,想来就算知道点内情的人她掌宫时肯定都已经除掉了。如今过去那么多年了,皇上上哪去听,而且皇上说这话时已是全然信了的样子,本宫觉得是皇上自己专门查过。
张嬷嬷道:都是陈年旧事,或许陛下是觉得从您这说不定能打听到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