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俞景都是她贴身照顾的,尽管在不久之前她自己还要丫鬟伺候,但只是短短几日她就好像已经习惯了,连动作都娴熟了许多。
苏闻琢给俞景轻轻擦了脸,看到他已经明显长出来的硬硬的胡渣,还伸出指尖碰了碰,只觉得有些扎手了。
她其实还从未见过俞景续胡子的模样,以前有时候也会好奇上一世步入中年后的俞景是什么模样,却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见着了。
苏闻琢想到这,边给俞景擦着手边又兀自叹了口气:“怎么还不醒呢……”
就在她这句轻声的喃喃自语话音刚落下,手上握着的那只大手指尖好像突然动了动,苏闻琢这么些天来第一次瞧见,一时间人都下意识紧张了起来。
她顿住不动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手心里俞景的那只手。
俞景的手修长,因为瘦了许多,骨骼越发明显,他的掌心和指尖都有薄茧,不似她的手那般细腻,但很让人安心。
苏闻琢没有等多久,很快俞景的手又动了动,这次他缓缓的反手,将那只白皙娇软的手虚虚的拢进了掌心里。
苏闻琢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倏地一下眼眶就红了。
她咬着唇,一点一点的抬头,终于,这次她看到的不再是俞景紧闭的双眼,而是一双墨黑的眸子,正温柔的看着她。
那一瞬,她的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
一滴一滴的从脸颊滚落,很快就氤湿了脸庞,苏闻琢的唇被咬出了齿印,泪水止不住。
俞景眨了眨眼睛,想抬手帮她擦擦,跟她说说话,但他太虚弱了,动惮不得。
苏闻琢见他想动作,一下便明白过来,想也没想,自己抽出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泪,又抬头吸了吸鼻子,等不再哭了,才红着眼睛重新握住俞景的手。
“你怎么醒的这般晚……我都,都等了好久了……”
她的声音里还有刚刚的哭腔,显得委委屈屈的。
俞景长时间没有进水,喉咙干涩,痛的发不出声音,他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只能拉过苏闻琢的手,轻轻写了一个“水”字。
苏闻琢见状赶紧拿着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水端过来,让后慢慢的扶着俞景靠坐在床头。
俞景缓缓喝了几杯水,嗓子缓了过来,虽然还是有些嘶哑,但也勉强可以说话了。
他轻轻握住苏闻琢的手,看着她还泛红的眼角,哑声道:“对不起,让窈窈担心了……”
苏闻琢扁着嘴,明明前几日俞景昏迷时她都很坚强的撑着,此刻却只想在他面前将自己这些日子压抑的软弱都暴露出来:“我好害怕,你躺在这里一动不动,我真的好害怕啊……”
怕你再也醒不过来,怕那日风雪中的别离就是我见你的最后一面了。
俞景捏了捏她的手,是他以前习惯的动作,这一抹熟悉,让苏闻琢觉得安心。
“没事了……是我不好,待我身子恢复,任由窈窈罚我,好不好?”
苏闻琢抬眸看向他,微微倾了倾身子,小手抚上俞景的脸,声音柔软:“那便,罚你以后再不要受伤了。”
俞景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像伴着春风拂过的一声叹息:“好,都依你。”
虽然苏闻琢有满肚子的话想跟俞景说,但顾及到他的身子,她不敢耽搁太久,还是先去叫了邱先生过来。
邱先生这两日每天都会来屋里给俞景把脉,查看他身体的情况,所幸便直接住在了院子里。
见俞景已经醒了,他笑着点了点头:“人醒了便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而后又给俞景开了调养的方子,让苏闻琢按着方子来煎药便可。如今俞景刚刚醒来,身子虚弱,还只能在床上躺着,若想能下床走动,还需要三五日。
俞景没想到竟然是这位在世神医替自己解的蛊毒,当下便觉得自己这一生,已经有太多幸事。
在阜州察觉中蛊时,他探不出这是什么蛊,只能先强行逼毒,但毒性发作后便觉此毒猛烈,俞景心知他可能遇上了些麻烦。
但他不想阜州这一次已经查到了这里,最后却因为他只能无功而返,于是想尽办法压制住体内的蛊虫,硬是将私盐一事翻了个底朝天。
他混入乞丐里,一路忍着体内毒发的痛辗转上京时,心里不是没想过,自己很可能要折在这了。
俞景恍惚中好像记起在等着魏世昭赶来之前的那个夜晚,他靠坐在一条漆黑的小巷里,抬头看着天边那轮明月。
一切好像和十一年前与苏闻琢初见的那个夜晚重叠了起来。
漆黑的小巷,天边皎白的月和外头琳琅的灯火。
他本是要死在那个晚上的,却被她救下,如今这十几年便是他偷来的了。
他娶了这个姑娘,听了娘亲的话,读书、做学问,为江山社稷出了力,若是就此闭了眼,倒也不虚人世这一遭。
只是,他的姑娘还盼着他回去,若是他折在这,她是要哭鼻子的……
不过好在他还是命大的,他家总爱在他面前哭鼻子的姑娘,如今虽然眼角还红着,但是已经好整以暇的坐在床前捧着脸看他喝药了。
苏闻琢严格按照邱先生给的方子和食谱来,半点不敢马虎,就连煎药也不假他人之手。
待俞景一碗药喝完,她便伸手过去接过空碗。
就在她微微抬手间,衣袖便有些滑落下来,露出了手臂上缠着的一点白色绷带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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