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傅锦仪都有一瞬间的愣神。
没有人会不喜欢这么漂亮的东西,李氏今日折的牡丹花,的确博人眼球。
哎哟,这可是真真的千重魏紫吧?咱们寻常家里都是没有的,也就是进宫向皇后殿下请安的时候瞧过几次。徐家的姻亲、穆武候夫人率先站起来笑道:这些应是皇后殿下的赏赐吧,老太君真有福气。
李氏满面浅笑。
牡丹花一上,三少奶奶几个也无心伺候傅锦仪了,都忙着捧起自己面前的花来瞧,又去瞧旁人的花。
工部尚书刘家的夫人也奉承道:老太君养牡丹也是蕙质兰心的,和咱们不同。咱们这些人只知道养那红的、黄的、艳的,再瞧瞧老太君端上来的,色泽品类都不相同,还有不少浅粉、杏黄、胡桃等颜色。平日里我都觉着这些颜色入不得眼,如今凑在一块儿瞧倒更惊艳了。
刘夫人是二少奶奶的母亲。
二少奶奶端正坐着,面上微有些骄矜,附和着道:娘亲怎么这样说,国公府本就和咱们娘家不同,老太君又出身皇室,怎么能和咱们这些凡夫俗子相比。我进了国公府后,也是跟着老太君才学会了如何插花养花,才知道自己从前有多么愚钝了。
李氏被逗得开怀大笑。
刘夫人陪笑了两句,又开了口道:这花是如此,人也是一样。若只有主色,看着终究不像话,旁边有了陪衬的颜色才算圆满呢。
这话一出,周遭的夫人们就听出了点门道来了。
傅锦仪怔怔地看着二少奶奶母女,还未反应过来,自己身边的三少奶奶已经极快地接了话茬,笑道:可不是!说到这儿,我倒记起从前皇后娘娘曾经说过的话,说什么什么后宫里头,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才是哎呀,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这话是皇后娘娘以身作则教导后宫嫔妃的,其意是要雨露均沾,规劝圣上不可以独宠一人。李氏很突然地开了口,声色里已经含了些肃穆:杨氏,这话你该好生地记住,日后可不准忘了。
三少奶奶慌张地站起来,惭愧道:孙媳妇日后一定记得。
李氏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而是朝着徐家的一众女眷扫过一眼,面色威仪道:这句话记不记得是其次,只要能照着做,那就是贤良淑德的好女子了。咱们徐家之所以能子嗣兴盛,还不是因着你们身为正室却懂得为丈夫纳妾,不会犯了嫉妒,这便是同一个道理了。
李氏絮絮地说着,周遭女眷们早已寂静无声。
每个人的神色都肃然起来。
李氏说的没错。徐家子嗣多,和徐家的男人们风流好色是分不开的。只是到了李氏嘴里,这就成了女子的贤良淑德了。
这也是李氏一辈子的悲哀,她即便贵为郡主,老国公爷的妾室庶子们也多不胜数。最可气的是,庶出的长子还早早做了一品的封疆大吏,半点不输给她的嫡子;庶出的长女更是中宫皇后。
多年委屈的泪水和血吞进腹中,如今她已年迈,国公爷被她熬死了,她回顾自己的人生,只能用贤良淑德来聊作安慰了。
而徐家的小辈们,几位老爷屋里都塞了妾室,二少爷、三少爷等孙辈房里也养了不少。几个少奶奶一想起来就咬牙切齿,可明面上说起,却只能大度地微笑。
二少奶奶此时就是强压着委屈,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李氏看大家受教的模样,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却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定在傅锦仪身上道:若我记得不错,如今只有咱家大少爷房里一个人都没有的吧?
千百道目光齐齐地看向傅锦仪。
被这目光射得浑身发热的傅锦仪,她依旧坐着,动也不动。李氏继续道:原本念着你新婚不久,若是争气,这妾室不用也成。只是你嫁过来都有小半年了,肚子一直不见动静吧?你二弟妹、三弟妹都宽容大度,早就亲自给丈夫抬了妾室,如今膝下也热闹地很,都是为徐家的子孙考虑的。唯有你,自个儿不争气,却也不懂得为徐家打算。
傅锦仪平静地看着她。
她的沉默无声让李氏很不耐烦。正当李氏以为她竟敢当众不敬长辈时,她终于开口了。
祖母说得极是。她轻轻柔柔道,面上浮出了一层莫名的笑:这都怪孙媳妇年轻不懂事,如今还没想到这一层呢!按着祖母的意思,您是想要给夫君送人了?
李氏眉头一挑。
哟,竟自个儿把这话说出来了?她原本还以为,想逼对方就范要费多少口舌呢。
孙媳妇啊,你能这样想那就太好了,你可真是深明大义,不愧是我们徐家的媳妇啊!李氏面上十分高兴:恰好,我手里有个妙人,模样性情都是一等一的,要紧的是人也老实本分,绝不会对你不敬。
傅锦仪一声不吭地看着。
从刘夫人指着牡丹花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就明白李氏想要干什么了。但她同时也发现,她似乎无力阻止。
比起李氏的算计周全,她几乎没有准备。其实她并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只是她不知道会这么快。
她更不曾想到,李氏敢于放下脸面,当着这么多贵妇人的面提起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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