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男子所说,他是在倒塌的城墙下捡到自己的,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她的伤看似严重,却都不致命,男子花了点钱给她买药治伤,走了几日后就渐渐地痊愈了。
可惜,伤好了,记忆还是没找回来。
喉咙似乎受了些内伤,男子不愿意花大价钱给她买好药,只用那些治疗皮肉伤的三七和白药敷着。外头一大片的青紫褪去后,内里还隐隐作痛,说话时声音里总带着沙一般。
就这么一路走,南下,到了淮南。
身边原本有三个少女同行。一路下来一个一个地卖出去了,留下了自己。
她不知自己的命运会到达何处,但想办法逃跑,是必须要做的。
走吧。男子在茶桌上留下几枚铜板,站了起来。
女孩子也连忙起身,低着头,文文静静地跟着往外走。豆蔻年华的少女,款款迈出的步子,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优雅让男子也忍不住侧目。
这是自己手上最好的一件货了,男子想着就笑起来。
想起刚得到这个女孩的时候,还以为她被城墙砸死了。自己看她的衣料昂贵,想要偷去僻静之地扒了卖钱,便捡了去。
结果,不单是那些身外之物价值连城,女孩子也还活着。擦干净了面孔,瞧着虽不是倾国倾城,倒也有几分姿色。
京城宫变,战火滔天,多少达官显贵都落魄了。这个女孩子在战乱中走失,被倒塌的城墙砸晕过去后又落进了自己手里,谁知道她从前是多么显赫的身份呢?中年男子想象不出来,但当初从女孩身上扒的金银和衣裳换的钱,他和几个同伙分了,足够大家吃喝数年。
后头女孩子的伤好了,行走活动起来,自有一番气度,那种高贵的气质是令他震惊的。兼之模样还算出众,这货色,应是他几年里最上乘的一笔买卖。
唯一可惜的是,他请那个做老鸨的干姐姐过来瞧货的时候,老鸨道:不是完璧了。
不是完璧这价钱都要打半折不止了。
但就算如此,老鸨也说了,这女孩是贵胄出身,细皮嫩肉,最受江南富户的喜爱,比这一车的处子都要金贵。
你也别想着跑了,老老实实听我的话,我不会让你吃苦的。男子低低道。
少女抿着嘴唇笑,道: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这一路下来,做牛车、坐船,我可何曾忤逆过一回?那小翠儿,红花,张小娘她们三个,都想着法地逃跑,和你闹,不听你话。我可闹过一回?
男子呵呵笑了:倒也是。
他绑的这几个丫头,偏数着这一个安静懂事。就连方才在茶馆里,也只是压低了声音说话,并不是存心要闹的。
我此前就同你说过,我家里都抄了。女孩的声音凄楚起来:新皇下旨,杀得一个不漏,故而我不能告诉你我究竟是哪一家的。只是我明白世事无常,我能活着,已经比我那些家眷们有福了。若是能被你卖出去,做个富贵人家的妾室,我还求之不得呢。
那可不!男人说着,抬眼看了看前头的酒肆:你这话爷爱听!究竟是名门望族里出来的,就是和那些野丫头们不同,见识不俗!你放心,你是富贵命,爷我会给你寻个好去处的。虽然不贞了,江南那些富商们倒没那么讲究,送你去高门大院里伺候老爷,还不照样是穿金戴银、享荣华富贵?和你从前的日子也不差了。
许是心情好,他说着,领女孩上酒楼:咱们吃一顿好的!
女孩抿唇一笑,心里却叹了一声。
她并非胆子小、不想跑。只是这人贩子颇为老道,她一直没抓住机会。
小翠她们几个,心思浅薄,在街头嚎啕大哭求救有什么用?这个男人一直宣称自己是女孩子们的父亲,有闹的女孩,都一律说女儿想和人私奔,围观者便都不再深究。等到了无人处,又狠狠教训一番。
唯有自己,一路乖巧听话,还博得了男人的几分好感,对她有些放松了。
她要找的,必定是那种一击即中的机会。
酒楼上人来人往。女孩子随男子上了二楼,坐下来,先喝了一碗热腾腾的江米酒。
我不喝了,喝多了过敏,我的脸就疼。女孩子摸着自己的脸颊道。男人听着紧张起来:脸怎么又疼了?
女孩子最要紧的就是一张脸。她说喉咙疼自己可以不管,但说脸疼,就不能不重视了。
这个女孩的面孔光洁白皙,也没有带伤的,但总是说脸疼。自己还花钱请郎中给她瞧,也没瞧出什么来。
现在疼得比从前轻多了。许是再过一个月,自个儿就好了。女孩子道。她隐隐记得,自己的脸疼似乎是有原因的,而且不是因为疾病
到底是为什么呢?
那就好。男子松了一口气:我给你点不过敏的东西吃,小二,上牛肉羹和桂花糯米藕。
我想吃蜜蜡肘子!女孩子沙哑的声音响起来了。
男子的脸色又不好看了。
前头非要喝龙井,这会儿又要吃肘子!牛肉羹不是肉么?男子瞪着眼睛道。
我想吃蜜蜡肘子。女孩子平平缓缓地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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