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锦仪暗自咬了咬牙。
她明白了徐太后的意思。林漪澜先她一步拜见徐太后,她在徐太后面前,应该是说出了和自己一样的话。
而最终,林漪澜也做出了和自己一样的选择,那就是顺从徐太后。
林氏满足徐太后心愿的方式,就是做人质,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也是徐太后最希望看到的。
身在淮南的徐策如今生死未卜,安定侯府只剩下两个女主人,一个是有孕濒死的傅锦仪,一个是多病柔弱的林漪澜。在她们当中,徐太后选择将林漪澜囚禁在晋国公府,将傅锦仪放出去。
她的选择很合理。其一,林漪澜是徐策的生母,傅锦仪只是他的妻室。妻室过世可以再娶,母亲却只有一个。想要威胁一个男人,所用的筹码最好是母亲而不是妻室;其二,徐策掌控城防营这些年,林漪澜热衷于吃斋念佛,从不插手政事;倒是傅锦仪,成为了与徐策心腹一样的左膀右臂,帮他周旋朝堂内外。徐太后想把事儿办成,理应动用傅锦仪这颗有用的棋子,而不是林漪澜这个没用的装饰。
傅锦仪静静地望着里头的人影。很久很久,林漪澜都不曾回头,也就没有看到她。
等她实在站不住的时候,她不得不艰难地挪着步子,在七夕的搀扶下缓缓离开。她走出一扇又一扇的拱门和高墙,当她再次从晋国公府的角门迈出来的时候,她抬头望了一眼澄澈碧蓝的天空。
天气虽还有些炎热,倒也是秋高气爽之景。
傅锦仪的唇角缓慢地勾起来了。既然徐太后不仁,就不要怪她不义。
做臣子的忌讳是贪婪。其实,就算做君王,太过贪婪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徐太后想得到的太多了。明明已经是老迈的寡妇,却不肯清心寡欲;明明是先帝的皇后,却妄想延续新朝的权势。
傅锦仪的神色渐渐冷了下去。她垂下头,平静地收回目光。
***
八月二十五日的夜晚,北风呼啸而过之时,天气骤然凉了下去。
只是,京城的时局,却已经越发灼热如火,人心躁动难安。
而这种躁动,连佛门重地都不能幸免。
安定侯夫人,安定侯夫人!明觉寺里,致远师父惊叫着,一路奔行至傅锦仪所居的竹林小舍,将竹门拍得震天响。
她拍得手都痛了,里头的锁扣才缓慢而凝滞地滑开了。傅锦仪的头发半挽着,一身雪白的细棉布里衣,外头随意罩了一件孔雀裘,淡淡道:我不过刚睡下出什么事了?
致远的话卡在喉咙里,她呆滞地望着眼前这位瘦弱、貌美却通身贵气的侯夫人。
这安定侯夫人,您,您是刚回来吗?连发簪都致远一向憋不住话,张口结舌地问道。
傅锦仪一把抚上自己发髻上插着的一支锦绣碧玉坠东珠的鸾鸟簪子。
致远师父说的没有错,她今日一早去求见太后,在晋国公府里耽搁了不少时候,后来告辞离开,又去了另外的地方也是一刻钟之前才回了这间竹林小舍,将厚重的朝服褪下,金冠散落,这支价值连城的、皇家作为诰命册封一同赏赐下来的簪子却还没来得及拔下来。
致远师父猜错了。她随意道:是我在挑选明日佩戴的首饰,命人将匣子拿进来挑选试戴而已。怎么,致远师父有何要事?
致远见她不愿意说,也就不敢再追问了,大口地喘了两口气道:安定侯夫人您还不知道吗?宫里头宫里头出事了!
傅锦仪朝她摆了摆手。
宫中能有什么事儿?再则,就算出事,咱们是在佛门里修行的人,怎能被那些俗务所叨扰呢。
致远呆愣地看着她。
您,您不觉得惊慌吗?她讷讷道:您是大司马大人的正室,是太后娘娘亲封的郡主,您
我一直都周旋在皇族和朝堂里,是吗?傅锦仪轻声笑了:也罢,致远师父如此兴师动众,容我换一件衣裳,随师父去前头瞧瞧吧。
她顺手抄起了一件摊在床榻上的外袍那正是她方才换下来的朝服。白日里穿着觉得厚重,夜里风大寒凉,倒是正合宜。
很快,她随致远一同穿过竹林。
明觉寺大雄宝殿中,许多人都起来了。
傅锦仪远远望着这座巍峨高耸、金碧辉煌的大殿。殿内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傅锦仪和致远两人对视一眼,致远道:夫人,咱们进不去了,就在外头瞧瞧吧。
傅锦仪自然没有进去的意思。
不少衣冠华贵、却形色张皇的女眷从她的身侧匆忙地路过。这明觉寺既是国寺,在这个地方修行的香客们大都非富即贵。她看到了相熟的人,但大家都无暇寒暄。
她静静地站着。
夫人,宫里头的三皇子出天花了!致远师父喘着粗气道。因为身材偏胖,她疾奔几步就要喘气:听闻,这天花的症状不是今日才有的。三皇子是当今皇后娘娘唯一的亲子,按着宫中规矩,出天花的皇子都是要挪出去的!皇后娘娘为了保住小皇子秘而不发,还请了能耐的名医来诊治,几乎看见了治愈的希望,却不料到今日傍晚骤然恶化,皇后娘娘求助无门,只好奏禀了圣上!圣上虽没有责怪皇后娘娘违背祖制,却拿不出什么好法子,思来想去将三皇子连夜送进明觉寺中做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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