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辰冷冷地看着她,眼中似乎有讥讽之色一闪而过:皇后可知,你宫中有人窃听国师判词,还私泄边关消息给鑫人的间谍?
长睫轻轻颤动,文氏姣好的面庞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一点讶异:竟有此事臣妾失察,陛下勿怪!说着,便重重跪到了地上,膝盖与石面相撞时发出一声闷响,文氏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神色愤怒又愧疚:
臣妾甘愿领罚!
林北辰几乎被她气笑起来,明黄的袖子一甩,几张纸飞了出来,在半空中飘飘荡荡,最后落在了文氏的面前。他闭了闭眼,声音有些疲惫:皇后别做戏了吧,瞧瞧这些是什么?
文氏却只是淡淡扫了那些纸张一眼,看清了上面的几行字,便收敛了神色,平静地回答道:陛下既然心中已有论断,先前还来问臣妾做什么?
朕不明白,你是大楚的皇后,为何要这么做?
皇后?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朱红的唇边勾出一个柔媚的弧度,陛下莫不是忘了,臣妾这皇后之位是如何得来的?
太│祖扫八荒制六合,一朝握玺为龙,大封功臣,一王三公六侯九伯,乃是当初大楚顶顶尊贵的人家。
王是镇南王,不比三公在军中影响力巨大,却是大楚唯一一位异姓藩王,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竟然已经到了可在封地只手遮天的地步。西南地界,只识文氏,不知圣上。
皇帝又如何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先帝即位,掌权之后最迫不及待要处理的,就是镇南王。
先帝承平五年,先有地方官员上折称镇南王欺压地方、鱼肉百姓,随后又爆出其克扣军饷一事,数额之巨,举国哗然。先帝震怒,下旨彻查,前前后后牵连甚广,一时间朝野上下人人自危,最后流放赐死抄家的竟达两千多人,史称文王案。
虽然先帝宽容,不曾夺爵,镇南王府却是元气大伤,嫡支弟子全数覆没,最终拎了个畏畏缩缩的庶子袭了爵位。如此又经过这样几十年的休养,再加上天高皇帝远的便利,现任镇南王才总算又有了那么一些权力,不过与王府鼎盛时期相比,不过堪堪五分之一罢了。
而之后又为了表示安抚,于承平十年定下镇南王府嫡长女文烟与太子的婚事。四年后,先帝驾崩,太子即位,迎文氏为后。
文氏轻轻抚了抚鬓边簪花,眸光冷淡,唇边的笑意却灿烂:文王案后,先帝心怀愧疚,为示安抚,这才将臣妾嫁与陛下的啊。
林北辰淡淡地瞧着她,面无表情:那又如何?文家势大又不知收敛,迟早招来杀身之祸。先帝为你赐婚,想的乃是重新起用镇南王,镇守边关。不想他的面上浮现出嘲讽和厌恶的神色:
你不仅没有感恩之心,反而借身份之便,与镇南王府一道与鑫人暗通款曲。
文氏放下手,拢进袖中,抬眼去瞧林北辰,眼神中竟然有几分怨毒:臣妾倒是想做好这个皇后,可陛下给过臣妾机会吗?
朕不曾克扣你,也没有收走凤印。皇后的身份和权力,你一样不少。
可是有名无实!文氏猛地直起身子,凤眼里满是怒火和怨恨,像是在燃烧,除了新婚之夜,陛下可还曾碰过臣妾?每月初一十五,也不过是点个卯就走。臣妾每日能做的,不过是陪着太后说话、看着宠妃说话,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度过而已!
承平十五年,十六岁的少女嫁给了整个大楚最尊贵的人,十里红妆,举国欢庆,那是天下一等一的繁华。
红烛摇曳,一身大红喜服的少年站在她面前,眉目缱绻,多情还似薄情,垂眼唤她:皇后。
声音清越,仿若金石相击。
少年心思总是难猜。或许是递来合卺酒时少年漫不经心的一瞥,或许是指尖相碰时突如其来的温热触感,或许是他解下发冠后散发风流的模样,总之,当文烟发现的时候,早已被他的一举一动牵动心绪。
她想,毕竟自己不过是旁支,或许可以为了他,放下那些仇恨。
她临窗描贴,书的是一往而深;她点灯择线,绣的是鸳鸯成双。
她静立窗边,看的是旁人的缱绻深情;她燃烛问婢,听的是别处的红烛高照。
最后密信裹挟着春天的满园花香卷入她的书房,她强忍着身体的颤抖落下一个好字,搁笔时却被火一样燃烧着的晚霞撞入眼中。
那样的红,像是嫁衣上的绚烂。
她咬了咬唇:把这个烧
娘娘,陛下今夜歇在江采女处。
凤眸映着漫天的晚霞,像是有火光在其中跳动。
她缓缓放下信,转身提步往里间走去,一举一动都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幽冷:将这封信送给接头的人吧。
文府有女名文烟,赐婚太子,独自赴京。长养到十六岁,已是名动京城的天人之姿,一颦一笑都带着无限风情。
皇后文氏,端庄大气,威严高贵,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无人不赞。可细细回想起来,她的容貌却仿佛笼罩在一片云雾之中,记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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