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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你肯来这里,是给我天大的面子,我再不把话给说清楚,日后怕是真要沤在肚子里,没机会了。”
    “当初尊祖父的案子,真的不是我的指使!想当年,我与尊祖父共事地方,虽偶也会因政见不同,有过意见向左,但那都是官场执政的正常分歧。我一向敬重尊祖父,我陆宏达再黑心,也不可能在背后干出那样要遭雷劈的事!我实在是背了黑锅!”
    “当时你还小,你可能不知道,朝廷下来旨意,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是被逼无奈!关键是,无中生有,言之凿凿,朝廷有人信了令尊祖早年在地方就任之时,私下和长毛石翼王的人有过往来的诬告,说令尊祖当时利用职务之便,私下放过了一个姓郑的大将。后来石翼王在川地凌迟身死,长毛军四散,那个大将又继续抗击多年,自知复仇无望,临死之前,将长毛军积聚起来的窖藏下落,托付给了尊祖父。”
    “是上头的人听信谣言,起了贪念,要从你家起出什么窖藏的,该我倒霉,事落到我的头上。我陆宏达那时区区一个四品小官,敢不照办?后来这些年,每每想到当年被迫充当鹰犬,我便自责万分……”
    他脸膛通红,停住,眼里隐隐闪烁泪光,猛地从腰间拔了枪,放到贺汉渚的手里。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去令尊祖的安息宝地下跪认罪,便是要我死,也绝不皱眉。奈何没有机会,我日夜不宁!现在你若还是不肯谅解,这就一枪崩了我,我无怨言!”
    说完,他闭上眼睛,咬牙等待。
    静室里没有半点声息,除了陆宏达发出的呼哧呼哧的呼吸之声。
    章益玖看着两人,慢慢地煮茶。
    绿嫩的雨前龙井叶片随了沸水,在润泽的汝窑茶器里上下翻滚,激烈扭动,慢慢地,停在泛出翠色的水中,静止了下来。
    贺汉渚看了对面的人片刻,忽然转向章益玖。
    “王伯父的大喜日子,刀枪也出来了。章兄,不知你有没听过,我被人叫做阎王?不知道的,要是看见我这样逼人,想来以为会是真的。”
    “什么阎王,我不过一只阎王殿前翻跟斗的小鬼罢了。”
    他笑了笑,放下了刚才陆宏达放到自己手里的枪。
    章益玖哈哈大笑,端起自己刚才倒在新杯里的茶,走了过来,递上道:“封建方是罪之源头,恶之温床!幸好,如今宇宙大同,旧邦新造!来来来,烟桥,喝了这杯茶,笑泯恩仇,往后大家都是大总统的人,化干戈为玉帛,一道效力,共建时局,岂不美哉?”
    贺汉渚接过,看着对面的陆宏达,慢慢地喝了下去。
    章益玖再次放声大笑,鼓掌:“好,这可真叫杯茶释恩怨,看来我这一趟,是来对了!”
    他又转向贺汉渚,笑道:“听说曹小姐今天也来了?怕是要你亲自去接的吧?佳人有约,想必你也不乐意再耽搁了,若是有事,自便便是。”语气里已经带了几分促狭似的味道。
    贺汉渚让几人慢慢喝茶,先行出了静室。
    他走出庭院,渐渐放慢了脚步,最后从衣兜里摸出一包香烟,停在路边一处光线昏暗的角落,低头点了一支香烟,深深地抽了一口。
    身后有人追了上来。
    章益玖走近,看见了他,不复方才一脸笑呵呵的模样,低声道:“烟桥,大总统命我私下转你一句话,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你尽心效力,日后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看了眼四周,又道:“烟桥老弟,我再给你透个底吧。姓陆的表面对总统府顺服,背地小动作不断。人嘛,最难就是知道知足两字怎么写。现如今革命始罢,百废待兴,大总统为国事呕心沥血日理万机之余,四周也是虎狼环伺,亟盼稳定。希望你暂时隐忍,不要动作,是出于大局的考虑,懂吗?”
    贺汉渚含笑,谢他指点。
    章益玖笑道:“客气什么,咱们自己人。我假公济私说一句,你来这里也小半年了吧,算是地主,一顿酒,你怕是逃不掉的。”
    贺汉渚笑道:“这还要总长开口?我是位卑干苦力的,比不了总长位高阔绰,但也不至于连顿酒都请不起。天城几家大字号,随便你点,我舍命陪君子就是!”
    章益玖笑哈哈道:“那就说定了,一醉方休!我这边没事了,你赶紧走吧,免得曹小姐等急了,回头要怪我。”
    贺汉渚一笑,告辞而去。
    苏雪至蹭着来接宗奉冼的车,在六点半的时候抵达了王家。
    这个时间,大部分的宾客差不多都到场了。
    因为来客太多,车马往来,王家大门附近的街道上,虽有人专门指挥交通了,但还是拥塞。宗奉冼就提早下了车,带着苏雪至步行进去,走到那扇张灯结彩的大门之外,递上请帖,门口的人一看,惊喜地“啊”了一声,随即回头高声喊道:“宗先生到――”
    话音落,一个管事丢下正说着话的人,匆匆跑了出来,叫人进去通报贵客到,自己则面带笑容,恭敬地问好,随即领路,带着往举办寿宴的大堂去。
    还没到,里面迎出来一个目光炯炯的灰发老者,一身传统的万字喜庆寿袍,后头跟了王太太和一个穿西装的青年。
    正是王孝坤夫妇带着儿子王庭芝,亲自出来迎接贵宾。
    一见面,王孝坤便紧紧地握住宗奉冼的手,道:“宗先生怎的没坐车来?说您竟是步行来的?原本我是要去外头迎的,怠慢了先生,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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