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雪起先摇头,说没事。贺汉渚再哄两句,她眼眶便又红了,扭过脸。
“哥哥我真的没事。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说完要往里去。
贺汉渚望着她的背影:“是司机没保护好你?我去问下他。”转身要走。
“是我自己的事!”
贺兰雪急忙叫住他。
贺汉渚转头,见妹妹已经垂泪了,一阵心疼,上去轻轻抱住她瘦削的肩,拍了拍她后背,柔声哄道:“你怎么了?和哥哥说。”
“哥哥!”
贺兰雪再也忍不住了,扑进兄长的怀里,眼泪掉下来,哭了一会儿,终于把今天后来遇到叶家父亲打儿子,听见他们提到苏家少爷以后要成家的事给说了出来。
“哥哥,你以前就和我说过这个的。我知道我不该想。现在他们也这么说了,我真的不会再想了!”
贺兰雪哭完鼻子,从兄长的怀里抬起脸。
“我心里好过多了。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保证!哥哥你放心吧!”
贺汉渚含笑点头,去取了妹妹的手帕,递给她,看着她低头,自己擦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抬头说:“哥哥,我就是有点不放心。我听叶家伯父的意思,要是叶家表哥没用,苏少爷好像就要有什么事要冒充一辈子,他还说,叶家表哥害他不男不女什么的。”
“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苏少爷他是身体不好吗?”
贺兰雪仰面看着兄长,目光里,带着几缕困惑和担忧。
贺汉渚安慰了几句妹妹,说自己会留意这个事,让她不必再挂心,哄好妹妹,吩咐她休息,便出来,回了自己的房间。
夜咳加上各种纷沓而来要解决的事,最近他连着多个夜晚,都没睡好觉。
他感到有些疲乏,今夜想早些睡,便径直除了衣物,赤脚踏入浴室,拧开龙头。
水激出,哗哗地冲在他的头上,浇淋而下。
妹妹的情绪是被抚平了,但在贺汉渚的心里,有个疙瘩,却一直难解。
非但难解,因为妹妹今夜的一番话,反而愈发膨胀,堵在他的胸中,令他很是不适。
他的直觉告诉他,苏家儿子那边一定有什么事,正在隐瞒当中。
或许和他并无干系,只是别人不愿让人知道罢了,他完全没必要深究下去。
但……
怀疑的种子,既然已经落在而来他的心里,他便不喜欢这种仿佛被人愚弄雾里看花的感觉。
他痛恨这种自己无法掌控周围人或者事的状况。
这会令他生出一种不安全的感觉。
他任凭水流冲跌到他头脸和肩背之上,迸溅开来。
在渐渐凝聚而起的满室水雾当中,他闭着眼,反复回味着妹妹听到的叶家父子说的那些话。
冒充一辈子……
不男不女……
他又想起前些天,叶贤齐来司令部,说的那一番乍听起来有些莫名的话:
他从小那样长大,自己没的选,委屈……辛苦……
脑海里,仿佛渐渐有什么聚拢了起来,但他觉得这不可能,真的不可能……
他的理智这样告诉他,另一个声音,却又催促他,再继续找些能够支持这个猜疑的理由。
在耳边那哗哗不绝的落水声里,他忽然想了起来。
王庭芝曾说,觉得她像……并且,为之深深困扰。
他又想起来了,自己也曾握过她的胳膊,触手绵软,就好似……
再还有!
他终于想起来了。
将时间继续往前推,记得刚开学不久,他去出席开学典礼,曾无意看到她仰头,和傅明城说着话。
当时阳光照落,勾勒出他侧颜的线条,从额一直到脖颈,那个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哪里仿佛有点不对。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过来。
苏家儿子,他没有喉结,平滑得到了异常的地步!
贺汉渚的心咚地一跳,在水帘下,慢慢地睁开了双目。
他的对面,水珠宛如瀑雾,不停地飞溅到嵌了白色马赛克方块的浴室墙面上,碎开,又凝聚在一起,变成一道道长短不一的水柱,沿着瓷面,不停地坠落。
他凝神盯了片刻,突然,眼中掠过一缕水刀似的锋芒。
他想起那天,在那间日本的汤所里,他忽略掉的那个背影。
他的心跳蓦然加快。
真的是他?
苏家的那个儿子?
女汤?
女汤!
怎么可能!
这太过荒唐。简直是匪夷所思!
贺汉渚再次闭目,继续冲淋,片刻后,却再也无法忍耐,伸出手,一把拧上龙头,止住水,随即睁眸,扯过浴巾,擦干全身出来,迅速地穿上衣服,跨步下楼,开车,冒着寒冬的夜雨,径直出门而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深夜,快要十二点了。
城南的那间日本汤所,营业时间也快到了。
因为今夜下了大雨,客人不是很多。菊子太太叫人去检查过一遍汤池,确定没有滞留的客人了,吩咐人可以提早清理打扫,结束后,早些回去。
她感到有些冷,回到柜台后,搓了搓手,拿了瓶在火炉上温着的烧酒,喝了一口,这时,看见门口有人进来,急忙放下酒,趿着木屐迎了上去,躬身笑道:“这位客人,实在抱歉,今晚太迟,已经不营业了,明天下午二点钟后,欢迎您再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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