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厂的厂房远离城区,位于荒郊野外,有人传言经过药厂时,有时半夜会听到女子的悲切啼哭之声,以前以为是闹鬼,如今想来,应该就是被拘禁的用来放血的少女哭声。
谣言四起里,孙孟先带人赶去药厂检查。
他怕顾祥杰转移证据,凌晨来找贺汉渚之前,就已经派人看住了药厂的几个大门。
放血的少女当然是没有看到,但搜查了一番仓库,居然连一颗鸦片也没找到!
孙孟先自然不甘就此作罢,以码头仓库里查获走私鸦片为由,下令查封药厂。
顾老板自己没露面,委托律师于次日登报,声称一切全是谣言,东亚药厂自成立日起便严格守法,并广施慈善,至于码头仓库里查获的违禁之物,应该是竞争对手或者仇家的恶意报复,公司将会聘请律师组团,为维护清白名誉而战斗到底,对抗不公平的封厂禁令,同时也希望广大民众不信谣、不传谣,最后表示,药厂一定很快会回归,那时候,将继续为广大国民制造出更多良效而薄利的中国人自己的药。
东亚药厂这个声情并茂大打民族牌的声明,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共鸣,不但很多之前受过慈善恩惠的人改口,不少受了药厂资助的团体也公开改站药厂,指责天城的当权方急功近利盲目打压,一言以蔽之,概因利益而已,又督促司令部和警局,与其抓着药厂不放,不如尽快去办正事,把在码头仓库栽赃陷害东亚药厂的背后主使查出来,以正视听。
孙孟先当天被骂得狗血喷头,再一次地连警察局的门都不敢出了。
他没想到,顾祥杰竟然这么厉害,在被查出走私鸦片的情况下,转眼竟还逆风翻盘。
现在他没辙了,心急火燎,等到当天晚上,天黑了下来,在几个手下的掩护之下,偷偷正想再去找贺汉渚问下一步的对策,是偃旗息鼓就这么作罢,还是再怎么想个法子搞一下,这时,接到了司令部打来的一个电话。
接完电话,孙孟先差点没仰天大笑。
隔日,孙孟先召开了一个公开的对外记者会,当着全部人的面,出示了一份来自京师医学研究会出具的药物检测成分报告单。
这些年来,随着西学东进,国内陆续出现了众多的医学协会,京师医学研究会就是目前国内最为权威的一个医学组织,带有半官方的性质。
随他一同出席记者会的药学博士是鉴定人之一,解释说,他们受到委托,针对东亚药厂生产销售的多种药丸进行了精细的成分检测,最后发现戒烟丸有问题。戒烟丸里的有效药物,是一种在国外被称为海|洛因的新药。
这种药物用于实验室和临床,被当做强效镇痛剂,而在日常生活里,如果长期服用,即便只是微量,也将导致比吸食鸦片还要严重得多的上瘾后果,对人的生命健康危害巨大。药的制造方法是以鸦片为初级原料,提取出当中的生物碱,即吗|啡,再将吗|啡进行深层的加工,最后才得到这种药物。
也就是说,作为毒品,它的毒性,将远超它的初级形态鸦片烟。
博士当场用了一只兔子做活体实验。当看到兔子在被注射少量药液之后,几分钟内,流涎蹬腿抽搐继而死亡,全场无不变色。
就在记者会快要结束的时候,孙孟先又收到一个报告,在药厂里发现了一个入口隐秘的巨大的地下室。
他立刻带了人再次赶去,这回在地下仓库里,终于找到大量的来不及转移走的鸦片和半成品的戒烟丸。
消息传开,愤怒的民众不顾路远,纷纷赶到药厂,冲击大门。也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民众引燃,药厂随之起火。
火烧得很快,等消防队赶到,不但厂房着火,连办公楼也随之陷入了火海。
孙孟先让人去抢里头的文件和账本,但火势逼人,根本没法靠近,最后等灭了火,搬出一些烧得已经焦黑的铁皮柜子,打开,发现里头的所有纸张都已化为灰烬,什么都没了。
这个堪称惊天的公开制毒大案,牵涉之广,影响之恶劣,可谓近二十年来之最。那些曾站出来为药厂摇旗呐喊的团体纷纷闭口,舆论则要求彻查和制药相关的全部黑幕,包括源头、运输,以及药厂背后的势力。
受到波及,涉及货运的英国轮船公司办事处负责人前去配合调查,同时登报声明,船司对东亚药厂走私鸦片一事全然不知,船司也是受害者。
民众当然不会听这一套,包围了办事处,打烂门窗,还涌到了英公使馆进行示威抗议。与此同时,到处都是冒出来要求向药厂索要天价赔偿的戒烟丸受害者。
孙孟先刚处理了这个,又冒出来那个,还要追查逃走的顾祥杰的下落,忙得是不可开交。
几天后,逃亡在外的药厂所有人顾祥杰被发现了下落,服毒自杀,死在一间旅馆的房间里,而追查药厂背后资金往来的后续行动,也因为大火烧毁原始材料,陷入停顿,一时间众说纷纭,猜谁的都有,最后也不知道哪里流出来的消息,居然推到了不久前死去的廖寿霖的头上,廖家剩下的人自然极力辩白拒不承认,少不了又是一场大戏。
这个年底,整个天城,因为东亚药厂的这件事,被搅了个天翻地覆。
外面风波四起,风雨如晦。
这个晚上,在萧肃而空旷的贺公馆里,贺汉渚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目光落在面前的那一叠账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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