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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下去,他两个手就摊着,不动。她只好又帮他将毯子拉过来,盖在身上,再压了床棉被,伺候完大老爷,问他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不喝。”他拒绝。
    苏雪至点头:“行,那你休息,我走了。你手下住在你左边,我在右边隔壁,有事的话,尽管叫。”
    她往外走去,走到门口,迟疑了下,停步,慢慢地回头。
    他还那样侧卧着,果然,如她刚才的感觉,他的两只眼睛,在看着自己背影。
    她终于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回去,最后停在了屋子的中间,低声问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女人的?”
    她问完,屏住呼吸,看着他。
    床头的桌角上,点着一盏煤油灯,玻璃灯罩已被熏得乌漆墨黑。
    昏暗的灯火之下,苏雪至听到他低低地应:“有些时候了。”
    苏雪至的心咚地一跳。
    今夜之前,她丝毫也未察觉到这一点。
    她定了定神,顿时想起一件旧事。
    “是那天在城南的日本汤池里遇到,你认出我的吗?”
    “算是引子吧。不过,当时我以为看错了,是后来才确认的。”
    “后来你是怎么确认的?”
    “说来话长。”他就这么回应她。
    她顿了一下,改问自己另外另外的一个最大疑问。
    “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没揭发我?”
    “除非哪天你自己想做回女人了,否则,我为什么要揭发你?”
    苏雪至沉默了片刻。
    “那么放假前,我的室友走了,也是你的手笔?”
    “是。算是之前因为我的缘故让你失去单人住宿的弥补吧。”
    “谢谢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苏雪至说道。
    他笑了笑:“小事情。”
    苏雪至缓缓地吁出了一口气,望着他,再次道谢,一字一字,郑重其事。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真的很感谢你。谢谢你,表舅,我很是感激。这个身份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他沉默着。
    “不打扰你了,休息吧。”
    她轻轻地走了出去。
    这回是真的走了。
    苏雪至回到了自己在隔壁的屋里,没点灯,在昏暗中,摸黑,和衣,躺到了身下的木板床上。
    尽管她闭着眼睛,想引导自己尽快入睡,等醒来,天亮就能出发,离开这个旅途中因为意外偶然而路过的地方,但大脑皮层活动却似乎完全不受控制,她始终睡不过去。
    估计已经两三点了。
    她听见自己每翻动一下身体,不知是床板还是床脚,就跟着咯吱一声,在这寂静的深夜,听起来分外扎耳。
    她禁止自己再翻身,正拘着身体,突然,屋子的角落里,又发出一阵OO@@的轻微吱吱之声。
    她实验室里好朋友的亲戚也来凑热闹了,从床前飞快地蹿过去,又蹿了回来,跑得不亦乐乎。
    苏雪至感觉自己躺得浑身酸胀,洞鼠又吵得厉害,索性爬了起来,走到窗前,拉开耷拉着一角的破窗帘,推窗,看向了外面。
    旅店地势很高,建在一个土岗子上,视野大概是唯一的可取之处了,站在窗前,能看到高平镇的大概模样。
    这是一个典型的北方集镇,带着院落的四合平房星罗棋布。今晚也有月光,惨淡的颜色。烟囱,狗吠,淡月洒在屋顶没有融化的积雪上,泛出一层莹莹的白光。
    有点冷,苏雪至搓了搓手指。忽然,鼻息里飘入了一股香烟的味道。
    有人不睡觉,在抽烟?
    苏雪至迟疑了下,探出头,看隔壁的窗户,两扇窗户之间,恰被一道微微凸出来的墙给挡了视线,什么也看不到。
    她又使劲闻了闻,确定无疑,香烟的气味就来自隔壁,心里顿时又一阵恼火,转身出去,来到隔壁门前,敲了敲,发现门没反锁,直接推了进去。
    果然,贺汉渚在抽烟。
    屋里没灯,但能看见,他爬坐到了那面破窗户上,一条腿支在上头,架在对面的窗棂上,另条长腿松松地沿着窗台挂下来,嘴里叼着烟,烟头的红光,在夜色里一明一灭。
    他听见她进来的动静,扭头,看了一眼。
    苏雪至走了过去,停在窗前。
    “哪来的香烟?”
    “手下给的。”
    “干嘛不睡觉,抽烟?”
    “疼。睡不着。”
    苏雪至一顿,刚才的火气一下就消了不少,语气不再是质问,变得缓和了。
    “别抽了,对伤口不好。给我吧。”
    她伸出手,举到他的面前,向他要。
    他仿佛没听到。
    苏雪至等了一会儿,见他不理会,油盐不进的样子,又隐隐地气了起来,伸向他嘴,自己去拿。
    他立刻抬手,从嘴里取了烟,举了起来。
    苏雪至去够,每次眼看快要够到了,下一秒,他又举得更高一些,就是不让她够得到。
    苏雪至停了下来,看向他,变得很生气了:“给我,马上!”
    他的脑袋歪靠在窗棂上,扭过脸,似乎在看她。
    窗外的月光和雪色映照他一侧的面孔。他面容惨白,像鬼,眼睛在黑暗里,却黑黢黢地发着光,像两口吸人魂魄的深渊。
    “小苏,我这么烂的一个人,死活你也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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