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至一笑。
老妈子仿佛受到鼓舞,顿时打开了话匣子。
“小苏你不知道,孙少爷他打小起,身边就没玩的伴儿。他时不时会咳,老太爷和太太很担心,管得很严,亲戚家的小孩也记着大人的话,碰见了,恭恭敬敬,不敢和他玩。好像是七八岁那年吧,他有回趁着边上人没留意,跑了出去,不小心掉水里,自己爬了上来,回来后,就犯了病,差点出大事。太太抱着他哭,人都晕倒了。也是上天保佑,他好了,太太倒是病了大半个月,跟着他的人也都吃了重罚。家里几个多嘴的下人在背后闲话,说什么郎中说的,要是再有个不好,说不定就救不回来了,所以太太才那么伤心,正好让他听到了,打那后,他就懂事得让人心疼。”
老妈子见苏雪至好像对自己说的话很感兴趣,就又继续道:“我早年是太太身边的人。记得整个冬春,孙少爷就整日整日地待在屋里,读书,写字,陪着小姐,教跟前的几个丫头认字,写她们的名字。孙少爷变得斯斯文文的,也不大笑了。过年亲戚小孩儿上门,一堆凑在一块儿热热闹闹,抽陀螺,堆雪人,放炮仗,他就一个人远远站在一旁,看别人玩。哎呀说实话,太懂事了,懂事得叫人看着都有点心疼……”
苏雪至听得渐渐出神,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老鲁跑了进来,说刚才门外开来了一辆汽车,车里是王家的公子,停在大门的附近,见他没下,他就上去问,王公子却又什么话也没说,开走了。
“苏少爷,我感觉王公子喝醉了酒,醉得还挺厉害,满身的酒气,身边又没旁人,万一出事。要不要打个电话告诉王家人?”
苏雪至让他马上通知,想了下,有点不放心,自己也出来了,沿着门口的路找了一会儿,出去不过一二百米,远远看见前头路边的一根电线杆下斜停着一辆车,好像是撞了上去的样子。
她心一紧,急忙追了上去。
汽车的前玻璃已经部分碎裂,王庭芝趴在方向盘上,人一动不动,引擎还在响着。
苏雪至拉开车门,推了推他,叫了几声。
他慢慢地抬起头,睁眼,看见她,仿佛清醒了,抬手胡乱抹了下正在流血的额,嘴里含含糊糊地道:“没事……我没喝醉,刚看见有条狗,避了一下……我乘东洋车回吧……”说完,自己扶着车门溜了下去,丢下车,摇摇晃晃地继续朝前走去。
“站住!”
苏雪至喝了一声。
王庭芝停下了脚步。
苏雪至将汽车熄火,拔下钥匙,转头见老鲁和王妈也已跑了出来,让两人帮忙,将王庭芝带了回来。
苏雪至取出医药箱,见王庭芝还站在客厅里,耷拉着脑门淌着血的脑袋,一声不吭,便指了指沙发,让他坐下去。
“快点快点!王公子你赶紧听话!哎呦老天爷,你看看,你头都破了,血流成这个样子!赶紧的,快让苏少爷给你看下!”
贺妈推着王庭芝,连声催促。
王庭芝看了眼皱眉的苏雪至,没反抗,默默坐了下去,照着她的吩咐,头往后仰,人靠在沙发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苏雪至拭净他脸上的污血,检查额上的伤。幸好不严重,口子两公分不到,清理过后,消毒,缝了几针,最后取了块消毒纱布,包好,这才开了口:“王公子,你醉成这样,还开车?不考虑路人,自己的命,难道也不管不顾?”
“王公子,明天你还要订婚的呐!这么俊的一张脸,破了相,可这么办才好!”贺妈替他想到明天,又是惋惜又是担心。
王庭芝依然那样仰头靠着,闭目一动不动,好像睡了过去。
苏雪至多少有点知道他,我行我素,不是会替别人考虑的人,和他说这些,想必他也听不进去,作罢,最后道:“无论如何,还是希望你往后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这也是为了你自己好。”
“你先待在这里休息吧,刚给你家打了电话,等一下,他们会来接你回去的。”
贺妈怕他着凉,拿了条毯子,盖在他的身上。
苏雪至不再多说,收拾了药箱,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下去,看着鲁道夫送自己的那本德语书,渐渐走神,忽然心念一动,合上书,又走了出去。
王庭芝还那样靠在沙发上,不过,眼睛已经睁开了,目光盯着头顶客厅天花板上的灯,表情发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见她又出来了,收回目光,慢慢地坐直了身体。
苏雪至坐了过去,问他晚上来这里干什么。
王庭芝发红的眼睛盯着自己的两只脚,低低地道:“……没事……我是忘了四哥不在家,本来是来找他玩儿的…”
苏雪至向他打听:“那你知道他这趟出差要去哪里,做什么事吗?”
王庭芝唇微动,又似乎迟疑了下,停住,看着她。
苏雪至感觉自己问对了人,他似乎知道点什么,便若无其事地道:“你也知道,他有咳嗽的老毛病,这种天气更容易犯病,我有点不放心。”
王庭芝终于说道:“你不要和别人讲,这个也是我自己猜的,但这个时候四哥突然离京,我猜他应该去了热河一带。”
“那边的驻军司令出了点问题,可能会叛变。半个月前,他找借口,扣下了我爹派过去的人。”
苏雪至的心猛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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