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那一瞬之间,局势逆转。
滕略死了。
他的身躯还僵硬直立在原地,那拿刀的手颓然落下,他的头颅骨碌碌在地上滚远。
尘埃落定,让北狄的勇士都惊破了胆。
他们还是第一次与霍惊弦正面相对。
霍惊弦这个人的传闻很多,有说他说天赋异禀,也有说他是天生的帅才。
雄才大略,卓尔不群。
可是如今他全身浴血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一个杀不死的恶鬼。
仿佛身体里有别的东西在驱使他这具早该不能动弹的身躯,完全背离了一个常人该有的耐度。
北狄只想要生擒他,并不想就此要他的性命。
霍惊弦深吸一口气,身上的痛楚稍稍减缓。
厚重的云层让人不见日光,但是他心里一估算,距离他被埋伏,厮杀到仅剩下他一人,大概过了一个时辰。
太阳,快要落山了。
他想起了池虞。
若不是这对阴阳镯,他们也许就不会有诸多的牵连。
又或许——他早已经失去了反抗的余力而被滕略俘获。
然他深知,如今的他不能。
被俘获后池虞与他交换,落入北狄蛮夷的手中,她不会比自己好过。
所以他一直告诉自己,必须得动!
从生冷僵硬的身躯到每一根指头,他在调息的同时逐一调动,让它们保持活动的机能。
他宁可战死,决不能被活捉。
在那轻微的簌簌折草声中,他缓缓睁开蒙着血雾的双眼。
交战一触即发,斩月刀上的血从不嫌多,也从不贪婪,血珠子飞溅四射。
每一次,都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毙命的招式。
呜——
悠长的金笛声远远传来。
大地在震动。
霍惊弦反手刺穿一名北狄士兵的胸膛,收刀之时在场已经只有他一人摇摇晃晃站立着。
他眯起眼,眺望远处,只看见一片跳动的黑点。
显然他的这次突袭打乱了别人精心为他准备的陷阱。
他们是来收漏网之鱼的。
霍惊弦捂住胸膛,急喘几息,看向四周的血海,满眼都是痛色。
“翻星!——”
远处一匹黢黑的战马甩了甩脖颈,挣扎好几下才从血泊尸山之中颤巍巍站了起来,它蹒跚往前踱步,左后腿上有着碗口大的刀伤,前胸还折着一根断箭。
全身肌肉因为伤痛不由自主的紧绷着,可是它还是在往声音的方向走。
一步、两步、三步,然后它生生止住了自己的战栗颤抖,飞奔嘶鸣地朝着霍惊弦奔来。
霍惊弦翻身上马,吹响了口哨。
余下的战马四处逃窜。
远处的北狄人策马扬鞭,极目远眺却也只能看见绝尘而去的马群。
霍惊弦呢?
茫茫金兰草原上,寻他犹如大海捞针。
云雾散去大半。
夕阳挂在天穹之上,云霞似血,空气中都是腥甜。
霍惊弦浑浑噩噩坐在马背上,也不知道身上是冷还是热。
胸腔里似乎破了一个大洞,每一次呼吸,他都仿佛听见风箱鼓动的声音。
他闭着眼,几乎除了呼吸再没有别的动作。
金兰草原地势复杂,既有一望无际的平原,也有嶙峋奇石的荒地。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星辉撒满天,一轮暗淡的月挂在高空。
霍惊弦勒马在一处荒地之中。
他将身上的金创药都涂在了翻星的伤处,翻星挣扎嘶鸣,黑漆漆的眼中有抗拒。
他伸手抚了抚它后颈的鬃毛,安抚它,“我没事……明天,记得要带她安全回到乾北营。”
他的声音低哑,不同往日。
翻星用舌头去舔他满是血的脸侧,似知他伤势很重,想要帮他。
霍惊弦再轻轻拍了拍它的背,拿起马背上的行军袋慢腾腾往身后的石堆挪去。
池虞需要马,还需要一个隐蔽安全的入眠地。
霍惊弦忍着失血的晕眩和满身的疼痛给她垒出一个半封闭的石穴,自己窝身在里,身边再无可用的伤药给自己疗伤。
行军袋里仅剩下半壶酒和池虞做的大补丸,那是聂光说池虞为了讨好他而做的。
霍惊弦虽然知道这个说辞不可信,但还是鬼使神差地带上了。
他拿出来的时候,面粉团成的丸子还完好,只是颜色看起来分外诡异。
他硬着头皮吃了几颗。
真难吃啊……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急需恢复体力。
当他吃完后,头居然没有那么昏沉了。
想必难吃也有难吃的好处,霍惊弦忍不住苦笑。
把池虞拖累至此,他虽有愧疚,可是别无办法。
霍惊弦侧依在石壁上,抱着发冷的身躯慢慢阖上双眼。
但愿她明日见到这样的境况,不要哭……
****
池虞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这又到什么鬼地方了?
周围漆黑一片,还寂静无声。
她哭地直抽泣,手却不死心地到处摸,黑漆漆之中她只能触摸到周围坚硬的石头。
还是个石穴?
她在里面窸窸窣窣,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动静,仿佛有东西在拱石壁。
池虞一惊,随即把耳朵贴上那有动静的石壁上,依稀听见是马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