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神医,这位公子的伤……”一个小厮吞了吞口水,紧张问。
白神医轻易不会吐出没救两字,虽然他探出的脉相已然十分微弱,命悬一线。
而这一线还是被一口参汤吊起的,要不然都等不到他来。
“这人不好救。”放下手,他对几个小厮摇头,“他身上的伤已经开始腐烂,不剔除腐肉发热不褪,脑子先烧坏,可是要刮去腐肉他现在的状态也扛不住,左右都是死,你家小姐在哪里?问问她,这个人她是想好好送走,还是赌一赌?”
好好送走?
赌一赌?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声音仿佛被卡在喉咙里。
别说他们小姐会因此不能回来,就是定北王世子死在池府。
这会带来多大的祸事无人可知。
霍惊弦浑浑噩噩趴着。
鼻腔里满是甜香的气息,他是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可是他醒不过来。
脑海里仿佛像是在走马灯,无数的零碎片段纷至沓来。
又像是蚕吐丝,一层层把他包裹。
他被陷入‘回忆’的蝉蛹里无法自拔。
——惊弦,送你母亲回燕都去吧!
——怕什么,有师父在,还有十三鹰骑在!一定会护好王爷的……
——惊弦,快跟娘一起走吧!通州、通州太危险了,你别回去……听话,跟娘回去燕都,只要你活着,你爹就……
他立在定北王府的马车旁,娘从里面伸出手扯着他的衣袖不肯放他回到前线,他迷茫的拉着缰绳不知去往何方。
掉头!回去!
他在梦魇中挣扎,想拨动翻星的缰绳,回到乾北营,可是视线里的画面越来越淡……
转眼,他躺在了一辆晃动的马车里,手脚被束着,视线里是一位酣睡的小姑娘。
他努力睁着眼想看清楚她是谁,可是却眼前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纱,他看不真切。
——哥哥,我看见坏人抓你,我是来救你的。
——他、他们是来杀你的?!
——我会乖乖在这里等你的……
霍惊弦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个属于十四岁的自己,还带着张扬的少年音。
他说——好。
但是,他却没有回去。
头痛欲裂,他的世界开始崩塌。
他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谁,也不知道她最后有没有得救。
是被家人找到了,还是落入更不堪的结局。
冷汗涔涔从他鬓角流下,他又像被一团黑影牢牢抓住,想将他拉入万丈深渊。
他挣扎着想回去,回去找到这个小姑娘。
一阵风吹拂而来,带着草原上的特有的青草香。
他听见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哭喊。
——霍惊弦你不准死!
霍惊弦眉头锁紧,这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他找回去的路,让他再次惝恍在半路。
——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两倍军需的事告诉圣上!
“白、白白神医,他动了!”
“废话,人又还没死,当然会动!”
白神医哼道,在转身的时候却被扯着一趔趄,原来是他的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血人大力拉住了。
白神医站稳身子,震惊回头。
“……治、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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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虞和翻星僵持着。
一个想骑,一个不愿。
池虞尝试让马儿看懂它主人的血书。
“你看看,你主人的字迹……让你带我回去。”池虞扯着白布条,跟着翻星的脑袋转,“都说老马识途,你肯定识得回去的路吧?”
翻星咴儿咴儿的叫,把头左右避开。
池虞气呼呼地一跺脚,把白布条赛进自己袖袋里,伸手拉着缰绳扯着翻星往前走。
罢了!
强扭的瓜不甜,强骑的马摔断腿。
池虞不敢硬着头皮骑翻星,只能迈开腿往前走。
野草参差不齐,高点的已经长过她的小腿,幸好她每日穿着的带底的绸袜入眠,虽说不及鞋履可是好歹也没有光脚赤足行走的狼狈。
太阳慢慢升高,气温也逐渐回暖。
池虞饿了。
又疲又饥,又惧又怕。
就是被莫名其妙送来通州,一直也有挞雷、冯铮等人陪着,不会让她落了单。
这么长久以来,她还没试过离人独自行动。
这一次,她身边只有一匹不好处的马。
“我听说,行军打仗遇饥荒的时候,将士们不得已会杀马饱腹……”她饿得头昏,只有不停的说话来排解自己的心慌和饥饿。
翻星嘶鸣着把头往一侧撇,想要挣脱她的牵制。
池虞连忙又安抚它,“欸!我就是说说!你看这里又没有盐也没有锅的!”
翻星鄙夷地朝她喷气。
池虞嘀嘀咕咕、自说自话,周围空荡荡的只有秋风吹拂着金黄的涛海。
四周寂寥一片,她觉得天地如斯之大,仿佛怎么也走不回人群里。
怎么也回不去。
她张着嘴,大力呼吸,冷汗打湿了她的鬓发。
翻星把头转向她,打量了她一会然后用脑袋拱了拱她。
池虞伸手推开它凑上前的大脑袋,慢慢在草地里蹲下。
野草如林,遮过了她的视线,她蹲在里面感觉那股窒息感褪去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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