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虞两手捧着茶盏,眼睫微翘,浓密的长睫之下剔透琉璃的眼眸深深凝视着对面一脸泰然自若绝色女子。
她敢说,倘若今日被封为公主的人是她,柳相等主和亲派肯定就不管好歹吉凶先把她送进狼口。
之前叫得最响亮的是他们,如今疑神疑鬼的也是他们。
横竖好歹都让他们一家都说尽了。
今日引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就为了那一句“霍世子来接”?
池虞指尖搭在杯壁上,轻轻敲了一声脆响。
叮的一声。
“即是如此,那殿下在出发前还是早做准备,边陲凄苦寒凉,食物的味道都不大好。野外也危险,毒虫毒草遍地还有野狼出没,护卫也要带足。”
在池虞婉转悦耳的嗓音中,柳秀灵的脸色慢慢僵硬。
她会不知道边陲的条件恶劣吗?
只是,她忍住没往那方面去细想,到了通州就能见到那个人,是她此行唯一的高兴之处。
想起霍惊弦,她脸色又缓和下来,慢慢转动着水眸,看着池虞:“霍世子能待的地方,我也可以去。”
“只是池三小姐怕也等不回世子了。”
池虞早有打算,所以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动怒,比她还要安然自若,伸手拈起一块做梅花状的枣泥糕,扔下一句玄乎的话:“山不迎我,我自来。”
柳秀灵暗自沉了眸,她是听了传闻前来应证,没想到那事确不是空穴来风。
“池三小姐莫不是忘记了,圣上有言,若无大婚不可北上。”柳秀灵注视着她的脸,不想错漏她脸上一丝神色变化,可却没能挑出一丝波折。
池虞说:“自然是敬遵圣意,不敢有差。”
柳秀灵虽然失望没能找到池虞挫败的蛛丝马迹,但是她很快又重振旗鼓,只是还没张嘴就被窗外的声音吸引了目光。
楼下街道忽然涌起一阵喧嚣,一个孩童的声音清脆,从嘈杂之音之中清晰入耳。
“看呀!是聘礼!——”
“哇——好多抬,数一数,有没有六十六!”
“我瞧不止呢!”
池虞也侧脸往下看,不知道今日是谁家在下聘,好生热闹。
街道之上锣鼓震天,红绸盖着的聘礼一担担,蜿蜒成一条望不尽的红河。
喜果喜糖如花洒,引来许多孩童沿路相随,这也叫做‘仙童伴嫁’,寓意多子多福。
人多且拥挤,便有人推搡乱拱,阻碍队伍行进,场面逐渐混乱,眼见要被人群冲断两列黑色软甲骑兵纵马而出,清出街道来。
扬起的旗帜飘在空中,还没待池虞看清上面的图徽,便听见骑兵的声音传来。
“定北王府纳征,闲人避让!”
这句话一出,池虞就惊愕地扶着窗框站起,刚好两个身着红色褂子的男人脸带喜悦,一人抱着一只肥胖的大雁正行过窗下。
被红绸五花大绑的大雁昂起脖子,正好朝着她们窗户的方向。
四只小眼睛捕捉到她的目瞪口呆,就大声朝着她‘嘎嘎嘎’直叫。
“这个时候,就有大雁了吗?”
有人问出了众人心中的惊叹。
寻常人家这个时节多会用灰鹅代替,但是不亏是权贵豪府,定北王府这是专门去北方买回来的大雁吧!
“笨呀,世子可不就是北地吗,听说正是世子送回来的!”
柳秀灵听见这话,身子禁不住一晃,望着下面的队伍怔然出神。
池虞也无暇顾她,就扶着窗棂发起楞来。
她是没想到定北王妃的动作,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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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就要入冬了,通州的雪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届时会覆盖整条狭岭关隘,所以在初雪到来之前,有些事得先料理了。
霍惊弦抬起手臂,雪煞从天上徘徊一圈扑着翅膀落在他臂上。
金色的眼珠顺也不顺与主人盯向同一个方向,那儿跑来一列人马,扬起滚滚黄烟。
裘城的几名督察官在簌簌风声中缩起脖子,仿佛这样能减少冷风灌进秋衣。
还在百步外就见着黑压压一片黑甲兵,他们不由拉住了缰绳,有些惴惴不安地慢慢靠近。
霍惊弦一手提着缰绳,一臂托着一只猛禽,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就好像开刃的刀锋。
将几位大人看地两股战战,面露出惶恐才收回目光牵唇露出一抹微笑。
“诸位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天气已经寒凉,他们却跑出一身汗来,拈起袖子沾了沾额头,视线躲闪在袖子后。
原先他们不说能进入乾北军营,甚至还能在主帐内等候,如今这人还在乾北军防线外就给拦下。
这样的差别对待,难免都生出些惊惶和无措。
霍惊弦扫过他们哆哆嗦嗦的身子。
在这穷乡僻壤之地还能长得圆润如猪的也就只有他们这些明堂高卧,酒肉饭足的‘大官’。
若他们安安分分当一个窝囊的狗官也就罢了,偏要来踩他的底线,霍惊弦微眯起眼,在几人身上兜转了一圈。
“这天寒地冻的世子亲自来迎,下官不胜惶恐。”张大人率先拱起手,礼节做足,笑容在脸上放大,姿态摆放得很低。
霍惊弦笑容和蔼,“自然得亲自来迎,毕竟我与诸位大人都是‘过命’的交情,没几日,本世子要迎娶世子妃,诸位大人可来饮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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