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虞费力找寻,只在人群捕捉到花花绿绿的几片衣料。
几个身材娇小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人群。
她蹙着眉,对身后的几个王府护卫道:“你们上前去看看,如果公主在里面,把她救出来!”
柳秀灵现在的身份是和亲公主,事关两国之事,可不能就这么折损在这场无妄之灾中。
王府护卫应声而出,齐刷刷抽出腰间雪亮的长剑。
以锋利长剑开道,逼退流民,逆行往前追去。
关律眼见周围的流民非但没散去,反而越聚越多,势如蝗虫。
他抽出长剑,挡在池虞身前。
“公主!公主!——”另一个方向又传来一个叫声。
声音尖细,穿透嘈杂清晰传入耳中。
听起来像宫里送给柳秀灵身边服侍的宫婢,嗓音里都带着些燕都皇城里的腔调。
关律顺着声音看去,在人群之中看见一抹亮色的裙摆在踩踏的脚步中像一尾鱼飞快滑走。
那衣料颜色鲜艳,质地如绸如绢,绝不是普通百姓穿的粗麻葛衣。
可也不能凭借一片衣角来断定身份,场面如此混乱之下,谁知道究竟公主是不是在前方。
所以关律只是伸头看了看,等看不到了就收回了视线,哪知一转头就和池虞的目光对上。
池虞伸出手,指着他刚刚看到方向。
“柳秀灵是不是在那个方向?”
关律蹙起眉头,知她所思所想,马上就开口说道:“我只负责守着世子妃,其他人我可不管。”
言下之意,柳秀灵就是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动一根手指头。
他们鹰卫和乾北军的鹰骑一样,和普通的护卫以及乾北军兵士不同,只负责守卫定北王府的人。
其他人与他们何干?
“柳秀灵不能死在这里,万一她死了,谁来替她?”池虞把衣服袖子抱紧,“你要是不放心我,那我跟你一块去好了。”
他们要抢的是粮,她身上一个包子都没有,理所应当不会成为靶子。
池虞的执拗关律是见识过的,只怕这一招不通,她还能想出别的。
“那还是算了……”比起别的来说,关律更不敢带她深入险要,就看池虞这瘦胳膊瘦腿,怕一不小心给人挤折了。
他看了看四周,给池虞指了一个易于躲避的角落,“那就委屈世子妃先躲着,等我去看看就回来!”
他打定主意,追个两三百米,若碰不到,那也怨不得他了。
*
关律才离开一会,池虞就有些后悔。
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纷乱嘈杂的人群,她开始感觉到有些窒息和晕眩。
池虞到底也不是什么大圣人,遇到事情一味顾及别人。
此刻的她早忘记救人心切,无比期盼关律下一刻就回来。
可没想到,她却在这个节骨眼看到本该被关律追着的柳秀灵。
隔着街,柳秀灵被几个奴仆打扮的人护在中间从另一个方向而来。
她不止衣服乱了,发型也散开了,斜髻上险险地挂着几根簪子,随着她匆匆步伐而摇摇欲坠。
显然她刚从混乱的环境中解脱出来。
一身狼狈都难以维持她公主身份的体面。
池虞看见柳秀灵的时候,柳秀灵也恰好看见了她。
她脸上一闪而过惊愕,似乎不解池虞怎么会在这里。
再扫了一圈她周围,发现池虞竟然独自一人,落单了。
池虞与她对望,瞥见她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心中不知为何升出几分古怪。
还没等池虞有所反应。
“看啊!公主在这里!公主发粮了!公主有粮!——”
声音如炸雷落在人群中,柳秀灵的笑僵在唇边,顿时惊恐得脸色大变。
再漂亮的脸也承不住这样的表情,扭曲到一眼看去就知道她内心的惧怕到了极限。
就要在崩溃的边缘,失态地尖叫出声。
这时候又有一个声音从柳秀灵身旁传出。
“定北王世子妃在那!——”
“世子妃带了几十车粮入城!——”
池虞察觉那人的意图,蓦然往旁边移了几步,但是来不及。
四面八方的目光还是一下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池虞看到让柳秀灵惊恐失色的画面。
一排排苍白的脸孔忽然转向了她,贪婪又疯狂的眼睛,枯枝一样的手爪朝着她的方向伸来,好像随时会冲上来把她撕碎!
“我们要粮!——”
“要粮!——”
几十车粮一进城,沙城里的贫民、流民都看红了眼,可惜有乾北军在,他们就是有贼心也没有贼胆。
今日,公主开仓放粮的时候不知道谁先打得头,一下哄抢了起来。
局势乱了,他们发了疯发了狂。
因为穷苦潦倒到了极限,铤而走险去做流匪的大有人在。
至于没有做流匪的,也在沙城里畏畏缩缩度过了很长的艰难时光,只能乞一些粮勉强果腹。
这些倾泻而下的黍米就是催发他们贪婪的一个诱因,而第一声叫喊则是暴.乱的号角。
如今他们抢红了眼,也管不得对方是什么身份,毕竟他们在参与暴.乱的一刻已经被打上了可以尽诛的暴民身份。
反正也走到了穷途末路,他们也不在乎惹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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