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怕,一半是冷。
远处流民的求饶声小了不少, 只能听见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传来。
偶尔夹杂着一两声尖锐的惨叫和四周短暂的惊呼,更多的是一些她们听不懂的异族语。
北狄人仿佛正在清点他们此行的战利品。
柳秀灵脸上毫无血色, 脆弱得像一张易折的纸。
虽然之前喊着要对这些流民打杀,可是如今被迫站在了同一边,面对残暴可怕的北狄人。
心中又多少会生出唇亡齿寒的悲戚。
池虞此刻,也是有心无力。
以她的能力, 能保住自己已经算奇迹了。
幸亏牛车周围还环绕着一圈粮草车, 正好挡住相互之间的视线。
更何况她们缩在一般人目光不会扫视的车底下,更不容易被发现。
池虞指着与他们声音相反的方向, 对柳秀灵比划了一个走的动作。
柳秀灵紧张得面无表情, 唯有一双眼睛动了动, 然后才轻轻点了一下头。
就在她们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一辆粮车后面, 打算喘口气时歇一下酸软的腿脚时。
雪地被人踩得吱呀吱呀作响, 有几个人朝着她们的方向大步走来。
这一声声, 踩在雪上又像是踩在了心上,引起心脏不自然的收缩, 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越攥越紧。
池虞逐渐忘却了呼吸, 直到憋不住了才急忙喘了几口气。
冷空气一下涌进入气管,冻得人五脏六腑都在战栗。
心脏因为短暂的缺氧开始越跳越快,好像都能从外面听见那奋力搏动的声音。
扑通——扑通——扑通——
“就、就在这里!”
一个男子的声音像从嗓子缝里挤出一样低哑,声带狂颤, 又带着一种急切的期盼。
“她们一直都、都没出来。”他显然觉得不多说几句, 不足显得他的尽心,“都还在牛车里!”
池虞顾忌的事, 毫无意外地发生了。
她和柳秀灵被卖了。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卖给城守与卖给北狄人没有多大差别。
池虞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压住自己狂跳的心,另一只手用力拉着柳秀灵。
柳秀灵身子都在颤动,并且用力抵抗着她的拉力。
此时跑,不就很显然会变成了一个移动的活靶子吗?
她又不傻。
虽然她心底也清楚,如果不走,她们被发现也是早晚的事。
毕竟雪地上的痕迹是那么清晰,一目了然地指向她们如今的藏身之处。
“人呢?”北狄人别扭的腔调里带着怒火,呵斥那个给他领路的人。
“我、我不知道!她们一直都在这里的!是不是、是不是跑了?!——”
池虞紧紧抓住柳秀灵的胳膊,在那个的‘跑’字刚落地,就猛然一个发力往前面冲。
太阳升起的方向是东边。
东边有马匪,马匪好歹有武力,这些北狄人数量不多,定然是不敢深入马匪的地盘。
池虞混沌一片的脑海里只想到这个,虽然她不知道以她和柳秀灵的体力能跑多远,但是若是不试试……
——若是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那个时候的少年比此时的自己尚且年幼,却一样能带着她跑出绝路,带她活了下去。
池虞想到自己那次成功的逃脱,信心不由加足了些。
“看!——她们在哪里!”
第一个发现,第一个揭穿她们的人,依然是那个带路的流民。
呼——
唇齿之间仿佛含着寒冰,池虞双目尽是愤怒。
此刻她觉得自己不说点什么都对不起她现在熊熊燃起的怒火。
然她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什么霸气的话来,就扭头大喊了一句。
“你们等着,我叫人来打你们!——”
雪地一片岑寂,声音就容易扩散开去。
“叫人打你们——”
“打你们——”
一阵阵回荡在这个山凹凹。
站在原地看着她们跑的北狄人一时都愣了,似乎在费力地解析她的这句话,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她们这种跑了半响还在眼皮底下的短腿小崽子怎么能叫嚣着要打他们。
回声一遍遍重复在耳边,他脸上终于挤出一个狰狞的表情,举起手,对着身后暴喝一声。
不用听明白意思,也知道是在朝手下传达命令,要叫人抓她们了!
池虞嗖得一下转回头,更卖力地往前跑。
柳秀灵恨极,怎么就没一开始割掉她的舌头。
她就不该张口说话!
哪有人往火上浇油、油里浇水的!
北狄人刚动,被他们围困的流民们也动了。
“我们也跑吧!——”
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口,呆若木鸡、痛哭流泪的流民们齐刷刷都跟打了鸡血一般站了起来。
忽然发力冲撞开没有丝毫防备的北狄人。
好几个北狄人甚至还被夺了弯刀,被人生生割断了脖子。
血喷涌而出。
灼热的液体融化在雪地,蜿蜒出一条条红色的河道。
北狄人的首领顿时暴跳如雷,抽出腰间的弯刀,怒吼着冲了回去。
池虞和柳秀灵就在此时已经越过丘顶往下跑去,转瞬间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下坡的路也不好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