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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页
    好像碾过了朽木发出欲摧拉断裂的声响。
    铜铃被门缝刮进来的风吹响。
    并不清越的铃铛的回音撞在大殿之中,经久不衰。
    霍惊弦侧身从厚重的殿门进入。
    昏暗的大殿只有一处有着光源。
    那就是最中央巨大的塑金佛身周围两列由矮至高,呈半弧状立着的莲花灯台。
    数百个火花噼啪扭动,是刚刚那阵风吹过的缘故。
    一道身影坐于佛台之下,被拉出数百道摇曳的影子。
    仿佛是万千恶鬼在他身后伸展着,乱舞。
    又像是在奋力往他身上攀爬,想要把他淹没。
    笃—笃——笃。
    木鱼声,一声短一声长,然后慢慢停歇。
    霍惊弦在他身后十步站定,斩月刀带着刀鞘立在他身前。
    刚刚站定,长靴落地的余音还没消散,前面就传来了一个温雅的嗓音。
    “惊弦一别数年,已有尔父之风,真令人欣慰。”
    霍惊弦静立着,手指在刀柄用力握紧,“大师年岁已高,不辞辛苦,究竟所为为何?”
    两人,一个没有转身一个没有上前。
    却都悉知对方身份,都心照不宣。
    火光终于不再摇晃,那些影子就如长箭射出的黑影,恰好指在霍惊弦的靴前。
    霍惊弦将刀尖钉在影子之上,抬眸看着披着月白袈裟,禅坐于前的人。
    眸色转浓,唇逐渐抿紧。
    檀香袅袅升起,氤氲着凝神定气的熏香。
    “为了大周,为了圣上。”
    温雅的声音款款而落,却又带着剑雨义无反顾落地的执着。
    霍惊弦抬起头,望向大殿内高达两层楼高的塑金佛像。
    一副慈悲的面容,一双半开半合的丹凤眼,似乎正悄然俯视着他们二人。
    跪坐在蒲团之上的身影慢慢有些蜷曲,像是虔诚地匍匐,又似乎是痛苦弓起背。
    霍惊弦忽然一笑,“大师是在拜眼前佛么?”
    “阿弥陀佛。”他诵了一声。
    一声冷笑传来,霍惊弦昂起下颚,缓缓问道:“还是,在拜你心底的魔?”
    “六王爷?!”
    “贫僧法号一念,早已经不是什么六王爷。”一念法师从蒲团上慢慢站起,转过身来。
    一张儒雅清俊的脸,在半昏半明的光线下显露出青白之色,像是透露出深深的病气。
    衣袖带起的风,将火苗吹得轻微晃动。
    光影在两人之间交错着,跳跃着。
    仿佛隔着漫长的时光,两人才从记忆深处把对方最初的记忆摘了出来。
    “为什么?”霍惊弦咬着后牙槽,剑眉压着星目,手指紧握在刀柄之上。
    “为了圣上。”一念法师一叹。
    最终他是弃了黎民,只为一人。
    “是西平战事?”
    “是。”
    二十年前引西丹入关,嫁祸三皇子,排除异己最终肃清燕都坐上王位的正是他孪生兄长。
    但是曾与定北王一起保家卫国、除奸邪诛敌寇,并肩作战的也是他。
    所以霍惊弦一直不明白。
    为何所有的事情最后牵连成线,顺蔓牵瓜,会牵出他来。
    “圣上以仁治国,圣名不坠,才能国泰民安、海晏河清。”
    霍惊弦再次用力一握刀柄。
    分不出是想拔出刀来,还是抑住自己的力气。
    定北王不是傻子,在驱逐西丹的时候他肯定能发现不少端倪,这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
    “多年前,鹰骑之事就给我们敲了警钟,定北王忠于大周吗?不——他忠于的始终是他心底的信念。”
    “我爹的信念,就是大周!”霍惊弦冷冽的目光射来。
    一念法师和蔼地笑了起来,仿佛还在看当年不懂事的孩子,“可是信念是会变得,你看,有了你娘和你后,他的信念就变了啊。”
    圣上不放心定北王,拘了王妃和小世子在燕都。
    就是为了扼住定北王的脚步,让他不得不放慢,不得不忌讳。
    但是,逼急了,圣贤也会疯狂。
    当初在燕都刺杀小世子霍惊弦的人来自北狄。
    但是明面上,却是皇帝的心腹。
    这一场刺杀一下激起了狂浪,瞬间席卷了燕都和通州。
    维系平衡的那丝线终于崩裂,从皇帝手掌脱离。
    “所以……”一念法师缓慢抬起头。
    “鸟尽藏弓?!”霍惊弦已经夺过他的话,冷笑出声。
    一念大师摇了摇头,往前踱了几步。
    “圣上要是能有这样的决断,我也不会这般操心。”他微微一笑,“先帝五子,取字为仁,所以我五哥最是心慈手软。”
    一念法师叹了口气,微侧过头,看着霍惊弦道:
    “要不是他迟迟不决,还处处给你们机会,甚至只要兵权不要性命,怎么会容定北王一拖再拖,将你扶持长大,又怎么会有后面的十三鹰骑策变、乾北军生变的事端。”
    “那也是你点的火。”
    放不下心的人是他,忌惮定北王、乾北军的人也是他。
    所以一直在后面煽风点火,想要让乾北军自己走向灭亡的人是他。
    “若非可燃木,何惧星火撩?”
    霍惊弦眼中再也压不住怒火翻涌而上,疯狂地鼓动着他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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