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着吵着,又开始哭。
一个说自己是寡妇,后头还跟着俩吃奶孩子,每日家就靠浆洗过活;
另一个说就你日子难?我家有六七张嘴等着吃呢,今儿全靠洗这盆衣裳挣俩子儿,买几粒米回家煮粥吃……
想到此,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少年的妍华是何不食肉糜的小姐,没见到这般疾苦,可如意见过,并且最难的时候,还吃过泥……
……
*
后面,我就在车里睡着了。
也不知摇晃了多久,才到家。
鲲儿早都来了,正在书房里练字。
我匆匆忙忙擦洗了下,换了身衣裳,就赶去厨房和面。
今儿我准备包四种馅儿的饺子,羊肉大葱的、猪肉莲菜的、韭菜鸡蛋的还有虾仁的。
正在我坐在厨房里剁馅儿的时候,阿善急匆匆跑进来,说陛下来了。
我扭头往外看了下,现在日头西斜,刚到酉时,他从未这么早来过,怎么回事,小木头出事了?
正当胡思乱想间,李昭走来了。
嚯,他穿了身燕居淡紫色直裰,脚蹬灰布鞋,头戴方巾,唇角噙着抹浅笑,双手背后,立在厨房门口。
“你怎么这时候来?”
我并未起身行礼,笑着问。
“今儿宫里没事,朕就出来看看。”
“你来一下。”
我招手让他过来,抓了点肉馅,喂到他嘴里,笑道:“帮我尝尝咸淡。”
“好像有点淡。”
他嚼着馅儿,自行洗了手,抓了点盐放进去,随后将袖子挽起,开始帮我剥虾仁,撇嘴鄙夷道:“真是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他朱九龄何德何能,竟要朕伺候他吃喝。”
“人家也没让你做啊。”
我笑着白了眼他,往馅儿里打了个鸡蛋,又加了点生姜水,嗔道:“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估计专门跑来看笑话吧。”
李昭面带微笑,不可置否。
他将剥好的虾仁放进碗里清洗,问:“今儿是不是很忙,才来一会儿,就看见你打了两三个哈切。”
“嗯。”
我应了声,用胳膊揉了下发酸的眼:“今儿给四姐带了些燕窝补品,后面和阿善给丽人行作坊定了些桌椅板凳,这不,明儿我还得同那两家花商谈生意,眼看着天越来越凉了,花价也开始往上涨了,我得想法子往下压压价。”
“太辛苦了。”
李昭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要不咱别做这些了……”
他叹了口气,不再劝我放弃,开始调制虾仁馅儿,笑道:“若遇着问题,同朕说,朕帮你解决。”
“倒也没有。”
我把猪肉馅调好后,开始摘韭菜,笑道:“今儿我突发奇想,想在丽人行带卖上香料,可扒拉了下算盘,立马打消了这主意,且不说普通老百姓用不起昂贵的香,单就我现在的存银,就不够买原料,那做香的沉水木、檀木、安息香、麝香都极贵,制作工序比胭脂膏子更繁杂,更别提有些香还要埋地下藏一两个月,麻烦极了,短时间看不到收益,等明后年再做吧。”
正在此时,我发现李昭奸笑着看我。
我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哆嗦了下,问:“看嘛这么盯着我看?太吓人了。”
“你认真做事的模样,真美。”
我扭过头,装作恶心干呕,唇角却不知不觉扬起笑。
蓦地,我记起今儿回来时在路上看到的事,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对他说:“还真有件事要你帮忙。”
“你说。”
李昭脱口而出。
我默默地洗韭菜,叹道:“今儿阿善拉着我往回走,我看见了两个衣衫褴褛的贫妇为了争夺一盆脏衣裳,当街大打出手。我太知道一个女人撑起一个家的不易,正巧丽人行作坊现在缺人手,我刚忽然想,就让这些穷得过不下去的妇人来做工,给她们一口饭吃,你觉得呢?”
李昭一怔,不可置信地看了我良久,没同意也没反对,低头默默拌馅儿,一声都不吭。
我耳朵发热,有些后悔,有了想法自己做就是,干嘛要同他说,他生性多疑,兴许又会觉得我在搞什么事,存什么鬼心思。
谁知就在此时,他忽然扭头看着我,两指指着我,无奈道:“你呀你,让朕把你怎么好呢?”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摇头嗤笑:“皇后这些年常告诫命妇们,要宽待下人,多做善事,人都道她是个宽和仁厚的菩萨,其实,她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只说不干的伪君子。朕登基初,也曾在长安施粥放粮数日,不想还有这许多人过得如此艰苦。妍华,你让朕怎么谢你呢?”
“这有什么好谢的,这是给小木头和你积阴德的事,要做的。”
我松了口气,顽皮笑道:“那这事就交给你了,嗯……先招三十个,反正你看着办吧,你总比我知道哪些妇人、姑娘更需要这份活儿。”
“放心吧,交给朕。”
李昭眉一挑,忽然凑过来将我揽住,俯身,似想要吻我的唇。
我往后闪了下,默不作声地拒绝。
他轻笑了声,又进了一步,亲了下我的耳朵……
忽然,暗卫来报,说是朱九龄已经出现在巷子里了。
听见这话,我干咳了两声,立马往后撤了几步,若有所思地看他,笑道:“朱先生来了,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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