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袁敏行忙跪下,说自己未有尺寸之功,实在不敢承受陛下的厚爱。
哪知萝茵抚着大肚子,不屑地看了眼李钰夫妇,笑着打趣驸马:“你尚了公主,给陛下添了小外孙,那便是最大的功劳,有何不敢承恩?”
转而,萝茵又冲李昭撒娇:“爹爹是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左右将来儿子会承袭父亲的爵位,那便将伯爵之位赏给孩儿腹中之子吧。”
说罢这话,萝茵斜眼觑向末座的张春旭,眼里尽是嘲弄,说:“宝充容娘娘进宫前有个儿子,爹爹尚且赏了那孩子一个子爵,女儿腹中可是您亲外孙,还比不上个外人?”
李昭当时还没发怒,不温不火地说了句:“莫要胡说八道,你孩子尚未出生呢,封爵这事不过是朕随口玩笑,算不得数。”
萝茵当即反驳了句:“当年五弟还不到两岁,您就封他为亲王,女儿只是想求您赏个末等伯爵罢了。”
李昭实在忍无可忍,当即摔了酒杯,喝骂:“你的孩子能和李睦比?看来朕是把你纵得太过,如今越发恃宠生娇了,开口争强好胜,闭口抓尖卖乖,你眼里还有没有夫君?有没有兄弟?有没有朕?”
萝茵吓得都忘了跪,痴愣愣地看着李昭,居然哇第一声大哭。
当晚回去后,她就小产了,生下个已经成了形的女胎,驸马难过得痛哭,她倒没多少悲伤情绪,只记得旧日里母亲和舅妈闲聊时的话:生女儿有什么用,既不能袭家业、又不能考科举入仕。
……
每每想起这些往事,我就厌烦。
我扭头看向门那边,甩了下袖子,烦躁道:“睦儿都伤成那样,我哪还有功夫见她,让她回去!”
旁边立着的李昭使劲儿摩挲着我的背,试图让我顺顺气,冷笑:“你能打发走萝茵?而今睦儿那孽障惹下这泼天的祸事,得罪了她公爹,她正好过来跟你哭诉提要求。”
我不禁翻了个白眼:“也是,她自己不敢见你,于是趁机将温厚老实的驸马强行拉过来壮声势,她还想提什么?”
李昭双手背后,俊脸阴沉了下来,冷笑数声:“来来回回就那几件烂事,张素卿、张韵微、李璋!”
李昭环住我,拍了拍我的肩膀,柔声道:“而今小风哥闯下这祸事,外头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萝茵又是个糊涂的,今儿若是不应承她一两宗,少不得要出来搅浑水,给朕平添烦忧,朕如今也懒得见她,待会儿你去应付应付便是。”
“嗯。”
我应了声。
……
*
我也没有立马出去见萝茵夫妇,先是和李昭去照看睦儿。
这臭小子身体底子好,且羽林卫军下手都有分寸,眼瞧着屁股血肉模糊的,可到底不会伤筋动骨,没一会儿就醒了,他正面平趴在床榻上,看见我和他爹站在跟前,气呼呼地哼了声,脑袋扭到另一边,就是不认错。
当听见我待会儿要见公主,这小子忍着疼,强挣扎着下床,非要跟我一道出去,说怕我被公主冒犯顶撞,又担心公主又把三年前小产的事拎出去,在爹爹跟前哭诉、胡言乱语,惹爹爹心烦。
他这公主姐姐是个糊涂无脑的东西,素来骄纵,可还是怕他,他若是在跟前,谅她也不敢撒泼行凶。
我和李昭听见这话,心里真是暖极了,可同时厉声呵斥这小子:“还敢出去吓人惹事?乖乖地待在屋里反省认错,那根藤条还没打断呢!”
约莫一个时辰后,我才磨磨唧唧地梳妆、更衣,由秦嬷嬷搀扶着,带了宫人和太监们去外院花厅那边见客。
还未进去,就听见公主夫妇的争吵声。
袁敏行闷声劝:“回去罢,这些日子陛下和娘娘因瑞王烦心,你何苦要过来添油加火呢?”
萝茵呵斥:“你少多嘴!”
听见此,我心里一咯噔,萝茵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驸马留啊。
我扶了下乌蛮髻边的衔珠凤钗,慢悠悠地往里头走,公主和驸马一见我出来,忙起身行礼。
趁着入座宣茶的空儿,我抬眸打量下边坐着的这对年轻夫妇。
十多年过去,萝茵长开了,眉眼和她母亲越发像,个头不算高,太瘦,有些撑不起身上的华服,模样倒算清秀可人,鹅蛋脸,细眉樱唇,唇角边有颗米粒大小的胭脂痣,徒给她平添了几许娇俏。
她右手边坐着袁敏行,这孩子生的仪表堂堂,方脸阔鼻,浓眉大眼,只是眉宇间凝着些许愁思,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
“要见娘娘一面可真难。”
萝茵坐得端端直直,接过宫人递过来的毛尖茶,轻嗅了口,没喝,放在跟前的矮几上,她转动眼珠,上下打量我,笑道:“虽说都住长安城了,可儿臣也有一年多没见着元娘娘了,您风采不输当年,依旧明艳照人,怨不得这些年圣宠不衰呢。”
我也“虚假”地陪着笑:“公主气色瞧着不错,只是如今大雪天寒,你身子弱,得多补补。”
“是,儿臣谨遵娘娘慈谕。”
萝茵微微颔首,眼里却含着股优越和高傲,她左右环视了圈,笑着问:“陛下呢?也不知儿臣今儿能不能给爹爹磕个头。”
“快别提了。”
我喝了口茶,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想起睦儿被打得血肉模糊,心里就疼,眼泪也不自觉地上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