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说:傅嘉木和扶余人勾勾搭搭、眉来眼去,这件事情做得太隐蔽了,若非是我先头去嘉陵关发现了端倪,是怎么也想不到扶余人头上去的。再者,你以为扶余人就都是一伙的了?百济五大主城,哪个都不是轻省的,灭了一个,只会叫他们更加团结起来那嘉陵关的刀先城新氏,依我看,傅嘉木在哪儿消失这么久,没准就是和这些人有点儿上不得台面的交易。
他伤势不轻,如此长长说了一番话,脸色愈发苍白,可眼神却亮如火苗,再有,得安城如今已然是大胤的地盘,子民迁入,休养生息,可毕竟也在其余几城的虎视眈眈之下,两边拿那里作为基地谈事儿,只有再便宜不过的。寒鸦卫除了截取了傅嘉木的信件外,小舅舅,已然亲自带人前往得安城探查,想必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他的话里话外,已然是给傅嘉木定了死刑。
时雨瞧着他平淡的眉眼,一时心绪纷杂,可他以他权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这话问出了口,却连自己都觉得嘲讽,不由地垂下头,笑了笑。
乔停云反而不愿意再逼迫她了,他似笑似叹,伸出手指去抬起她的下巴,我知道,他对你来说是唯一的一个长辈。可时雨,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傅嘉木这人,太危险了,他连
在时雨清澈的目光注视下,他没有说出后面的话。时雨的睫毛却微微颤抖起来,逼视着他,他还做过什么?
乔停云却微微一笑,无谓地道:现在还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我才不和你说呢,小姑娘的心事这样重,也不怕闷出病来。
他再轻佻地一挑时雨的下巴,便在她恼怒的神色中,放声笑起来,我不能再待下去,豆芽精,后会有期
他虽然身上带伤,身手却不见迟缓多少,自然不是时雨这么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能够捉住的,便在这一阵大笑中,翻出来时的窗子,轻轻巧巧地离开了。
时雨阴着脸,叫来可靠的丫鬟换下了屋内染血的被褥,视线便落到屋内那架古琴上。她信手拨弄了几番,琴声铮铮然,倒是把好琴。
她又想到傅嘉木对着自己极为温和的神情,和那一句扎眼的十年生死两茫茫。
她渐渐发现,不管旁人再如何称赞她的聪颖,可世上有很多事情,想要弄清它们,却是非得下血本不可。
藏了心事,便是一夜无眠,以至于第二天到傅嘉木那里去请安,难免有些烦躁,连带着打量傅嘉木的眼神,都有一些改变。
前一天晚上的腥风血雨,只在傅嘉木的眼角眉梢留下一点儿微不可见的痕迹,他双手沾的血,向来都不少,他无疑是不讨厌这些的,这些日子朝堂里的明争暗斗让他厌倦起来,可突如其来的一场刺杀,反倒是激起了这人骨子里的嗜血。
时雨进门去的时候,他正在和魏统领说话,语调不复与她闲聊时的那样闲散,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脸上,挂着轻描淡写的讽刺,乔家那两个年轻人,没有一个是看起来那样老实的乔停云这些年踪迹不定,可私底下的动作一点都没有少,不在京中?呵。还有叶家,还有苏家,哪一个是轻省的?如今我封王的声势越发盛了,人心浮动,做出些莽撞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他身上那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苏子叶守了一夜了,连他和心腹说话,都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侧,而傅嘉木穿的好歹也是绛色衣衫,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血色却也弥漫而出。
可见昨晚魏统领的那一句轻伤,当真是隐瞒了不少。
苏子叶的眉头越皱越紧,眼见着几番要说话,都被傅嘉木打断,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时雨先看不下去了,连避嫌都不顾,扬声就说:您再有百般谋划,也该顾惜自己的身子!
这一声出来,魏统领才发现边上小苏大夫难看的神色,忙道恼退出,时雨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也侧身去屏风后避开。
隔着屏风,傅嘉木却仍然是兴致未减,要我说,京中有那般身手的人不多虽带笑意,却又浸着冷意,语调微微一扬,像是见到了一只弱小的麻雀的猫儿那样,有些嗜血的兴奋,乔家?叶家?苏家?啧,会是哪个呢?
时雨平静地问他:您如今猜忌几个政敌,可他们手中却也有您的把柄,您就不担心么?以叶、乔之势,以皇后母族的威赫,您虽手握兵权,可
傅嘉木笑了,说:叶、乔,虽然分量犹不可轻看,然而下一辈子弟尚未完全长成,不足为惧,至于苏家若非帝后情深,以苏家子弟的才具,早就被踩到了泥地里去。这些老牌勋贵,最重门第,说什么诗书传家可如今,仍旧是仰仗我的鼻息生存。他笑声愈发张扬而嘲讽,当日母亲为你与乔家说亲,任是他们再看不起我这个没有底蕴的国公,不也依旧不敢推辞?只是乔家,到底门第与你还不够相衬
竟是又打起了退婚的注意。
时雨听得几乎捏了一手冷汗。以傅嘉木的张扬,树敌无数不说,朝堂之上,皇帝需要有人冲锋陷阵,自然会默许了他的狂傲,可长此以往他又焉能不生其他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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