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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被推了个趔趄,小兵才发现他右腿好似断了,只能拖着走,右手也无力地垂在身侧。那小兵同情地叹了口气,反将男人扶到一旁:兄弟,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要不,你去前边的茶棚讨些水,洗把脸,把头发弄齐整了。
    男人道了声谢,便往茶棚那儿走去。
    小兵看他虽腿有残疾却身背挺直,神态安然,是个硬气之人,咬了咬牙,跑了两步追上去,掏给男人十个铜板:找那老汉要身衣裳,洗干净了再来找我,我送你入城。说完指了指卖茶的老汉,又赶紧回城门处站岗。
    男人手中握着还带着体温的铜板,断腿都未哼过一声的人此时眼却有些热,他站了许久,才缓缓拖着腿往前。
    男人用一只手艰难地洗了脸,梳了发,又换了身粗布短打,下巴乱糟糟的胡子未刮,他找着那个小兵,将剩下的两个铜板还给他。那小兵愣了一下,将他送进城后,又将铜板塞给他:去买个馒头,这大冷的天,别饿坏了。说完就跑了。
    男人认真记住了小兵的样貌,揣着两个铜板经过乡人叫卖的西市,走过商铺遍布的锦绣坊,又路过平民所居的布衣坊、官员聚集的如意坊、勋贵分散的永继坊。他腿断了,手折了,眼睛也有些模糊,但他一步一步,稳稳地踩在石板上,如同战场上的将军,进得斩钉截铁,毫不退缩。
    从人声喧嚣渐渐沉寂,夕阳下的永继坊更显煊赫富贵,男人却好似没有注意。
    终于,在宫门即将下钥的前一刻,他缓缓行至守门将士身前,从怀中掏出一块乌木所制的牌子,那将士将信将疑,见男人眼神坚定,虽身有不便,却坦坦荡荡,光风霁月,不像说笑,便将牌子递进了宫。
    两刻钟后,两仪殿的大太监苏一奇急匆匆赶到了宫门口,恭恭敬敬请了男人进去。
    第二日,一个消息震惊了整个京城,迅速在即将入冬的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永宁侯府原本抗击突厥兵而亡的少将军樊克之还活着!一个人从西北回到了京城!
    楚蓁昨日见了咸宜县主心情大好,早起听见窗外枝头好似有喜鹊在叫,已近初冬,喜鹊上门,是大喜之兆,她越发的开怀,早膳多吃了些,便站在门外廊上消食。
    远远地,就听见噔噔噔锦靴踏在石板上的声音,身后的侍画拍手笑着说:一准儿是五爷又得了什么好东西,给姑娘送来了!周围的小丫鬟也都笑嘻嘻的打趣,楚蓁没说话,抬头往院门处望去。
    只见一身穿青布骑服、眉眼飞扬的少年飞奔而来,他手上还握着骑马的鞭子,额头上汗珠闪耀,进院门的时候是跳着进来的,顷刻间,已到了楚蓁面前,不是楚祺又是哪个。
    楚蓁好笑地摇摇头,走到阶下,拿起帕子,轻轻给他擦拭额上的汗,略带几分埋怨:走路也不看着些,这么急做什么?见楚祺只呼呼喘气,忙拍拍他的后背,急道:先进屋喝口茶,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爱惜身子。边拉着他往屋里走,边让人准备茶水。
    楚祺好容易喘匀了气儿,一口气吐了出来:姐姐,姐夫回来了!樊家哥哥,他回来了!还活着!
    正要跨门槛的楚蓁登时被绊了脚,若不是侍画及时拉住她,只怕要以头抢地。她腿有些发软,头脑一片空白,只听自己好似在问:你说什么?谁回来了?
    楚祺知她根本没听进去,便把她扶进正屋坐在椅子上,站在她面前,一字一句:樊家哥哥,永宁侯府樊克之,圣上亲封的忠武将军,昨日回来了。他见楚蓁还恍惚着,便又提高了声音:城中都传遍了,他真的还活着,昨日进了宫,现在还在东宫的两仪殿呢。
    楚蓁只看见楚祺的嘴一张一合,心跳如擂鼓:元哥哥回来了!他还活着!她觉得自己好似被包裹在云彩里,身体软绵绵的,树上喜鹊的叫声无比清晰地传进耳里,越来越大,越来也大,大到她猛然间觉得心慌地很。
    楚祺见姐姐突然捂着胸口,看起来难受得很,忙急道: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楚蓁慢慢缓过来,抬头看见弟弟焦急担忧的模样,笑了笑,低声道:我只是太欢喜了,你别担心。
    此时,楚祎也掀帘子走了进来,一向沉稳的脸上也弥漫着笑意:倒是五弟抢先了,姐姐想必已是知晓了?樊家哥哥正在宫中呢!
    见楚祎也这样说,楚蓁的一颗心彻底定了下来。她坐直了身子,刚刚铺天盖地般的狂喜变成了担忧:不知他如何了?不是说掉下山崖了?又这么些年了,不知受了多少苦。楚祺见姐姐这一会儿的工夫又开始忧愁,便打趣道:姐姐,待过几日,惠妃娘娘定会招你入宫,等你见了樊家哥哥,亲自问他不就行了?
    楚蓁抬头,狭长的凤眼瞪了他一下,楚祺摸了摸鼻子,没再开口。
    楚祎几步过去坐在姐姐身边,沉声道:樊将军总要出宫的,有机会见面细问。姐姐若实在担心,不如使人问问长公主?护国公府如今朝中要位无人,想知道宫里的事儿,长公主是唯一的路子。
    楚蓁见弟弟们如此宽慰自己,便将担心按捺下,看着楚祎笑着道:哪儿有还未成亲就托人家办事的?楚祺扭头偷偷地笑,楚祎咳了一声,他立马站直了身子,不敢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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