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就有唐若月。
按照常理来说,年轻姑娘突遭贼匪,被个相貌俊美的年轻将军搭救,简直就是话本开头,要发展出一段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缱绻故事,奈何唐若月当时捧着一匣子前朝孤本,扬言爱逾性命,不肯令它稍有损失,坚持不肯抛下来配合逃命。
当时火莲教已经被杀得七七八八,只剩七八个伤残人士硬撑着想逃出生天,所谓持刀劫持,也不过是趁着唐若月护书的功夫包围了两辆马车,企图谈一谈。若是其他心窍玲珑之人在场,必然要大赞唐若月品性高洁,家学渊源,坚强不屈,然后干掉贼人,成就才子佳人的佳话,来个你好我好大家好。
偏生韩俦是个一根筋,他一边叫人跟火莲教打马虎眼,另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发袖弩,直接将残余的数人射杀,然后非常光棍地说道:“撤!”
唐家人:“……”
就这么让一圈尸体围着他们的马车,连个善后的都没有?
唐家人极为恼怒,要求韩俦留下帮忙护送,不能耽搁了去见贵妃娘娘。
韩俦面色冷厉:“本将军要去面见陛下,敢问是皇上的命令重要,还是贵妾的命令重要?”
唐家人登时大怒,他们家世代书香门第,清贵无比,更是有女儿入宫,做到了贵妃的位置,从来都是被人捧着的,怎么敢有人直称贵妃是妾?
可是他们又不敢辩驳,毕竟贵妃也要看皇上脸色,反驳一句也是罪过。
饶是唐若月养气功夫还可以,当即也被气得脸色铁青。
偏在此时,马车不知为何颠簸了一下,唐若月捧着的那匣子一时不察滚落在地,数本孤本四散掉落,还有一半掉在了惨死的火莲教贼人身上,血迹斑斑。
唐若月一声惊呼,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韩俦高踞马上,平静地发出疑惑:“唐小姐不是亲口说的爱逾性命吗?怎么还不去捡起来?”
“放心,这些人都死透了。”
说罢打马而去,连个善后的小兵都没给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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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因为火莲教妖人的存在,传得沸沸扬扬,连带着唐家人也被贵妃申斥了一番,命当天的几人都闭门思过,好好反省。
虽然唐贵妃态度大方,韩俦的庆功宴还是被取消了,第二天就离开京城,踏上了重返战场的路。
许子瑶很怀疑要不是皇后娘娘还大权在握,韩俦很可能从此就荣养京城了。即便如此,他那鬼手残暴、心狠手辣的名声也愈发响亮了。
平心而论,许子瑶并不觉得韩俦做得不对,毕竟命最重要。在危险尚未完全解除,只是看起来接近尾声的情况下,为了名声标新立异,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只是对唐若月来说,这后果可能严重了点……
好好一个喜欢素色衣裳满身书香的小姑娘,每天穿得红艳艳的,连以往最喜欢的样子都不装了。
许子瑶心底轻叹一声,面上仿佛佛光笼罩一般,平静至极:“唐小姐慎言,我未婚夫一定会从战场平安归来的。”
唐若月一噎,感觉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十分不爽,冷笑了一声道:“许小姐倒是情深一片,好好在佛前祈祷吧,就韩俦那杀孽造的,能不能回来可真是两说呢。”
往日二人很少见面,自从韩俦得罪了唐家,导致唐若月苦心经营的好名声一朝散去大半之后,唐若月但凡碰见了许子瑶,必要冷嘲热讽。
许子瑶从前是能躲就躲,躲不过就暗讽两句,今时却不同往日,她狠狠瞪了唐若月一眼:“未曾想唐小姐竟是这般恩将仇报之人!我未婚夫两年前在宫外救你免于火莲教妖人毒手,对你有救命之恩,不指望你有雀鸟结草衔环之心就算了,怎么还口出恶言?下次若再次被困,还请唐小姐有话早说,免得无辜之人犯下杀孽!”
唐若月:“!!!”
许子瑶这话不但骂她忘恩负义,还讽刺她禽兽不如,更歹毒地让她去死,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唐若月生在御史家,继承了唐御史的好口才,此刻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概因两年前那次事件简直是她人生最大的耻辱,先是受惊受气,后是名声受损,一出门就能听到有人笑她装模作样叶公好龙,还有人说她跟贵妃一个路子怕不是也要做妾,直气得唐若月从此后穿起了红衣明志,再没碰过最心爱的衣裳。
时间流逝,京城又有新的八卦,这两年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也备受重视,再没人故意揭短,当着她的面旧事重提。没想到……
唐若月手都有些抖,颤巍巍指着许子瑶道:“好个伶牙俐齿的许子瑶!我告诉你,你就是跪上五百年,韩俦也回不来了!你就一辈子孤独终老吧!”
许子瑶心头一动,莫非宫里已经有了韩俦的消息?
前世也是如此,人人都以为韩俦战死了,连衣冠冢都立了,她也逃婚了,结果韩俦偏偏回来了,带着满身煞气与赫赫战功。
唐若月拿别的来打击她还好,这点她却是不怕的。许子瑶肩背挺直,语气郑重地道:“唐小姐不必操这份心,即使韩大哥不幸战死,我也要带着嫁妆嫁入韩家,做他的夫人,为韩大哥日夜祈福,四时祭祀。”
“终有一日,我们会相聚在黄泉之下,三生石畔。”
“既有重逢之时,又何惧人世孤苦?”
唐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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