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这唾手可得的“成功”出现变数,慌乱就会潮水般涌来,淹没那点仅存的理智。
韩老夫人就是个中翘楚。
她自以为凭借诰命和亲奶奶这两重身份,加上有眼睛都看得见的年龄优势,能够在家门口痛斥韩俦一番,让他丢人现眼,然后在他有悔过之意的时候,敲打一顿再扬长而去。
没想到韩俦还没怎么着,他那个破落户出身的妻子就上场了,胡搅蛮缠倒打一耙,居然还假冒镇国将军府的人败坏文静名声,真是、真是臭不要脸!
韩老夫人此时真·脸色铁青,回头怒视人群:“哪个鬼魅小人躲在后头信口雌黄?出来!”她带来的仆妇也纷纷斥责,目光来回扫视。
然而喊话的人不但不冒头,反而四处乱窜,一声高过一声:“老夫人您慢着点,真死在别人家也不好说啊,镇国将军都得愧疚得下去陪您呐!”
“刘嫂子你别拧我啊,早上不是交代我趁机闹事让韩小将军出不了门吗?怎么你们先过来了?”
“王妈妈你别瞪我,我还赶着回去给文静少爷回话呢,就先走了!”
“文静少爷新买了花魁,正在家喝酒呢,这都是少爷第三个儿子啦!”
“老夫人多子多福!福如东海!千万海涵呐!”
这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路叫嚷一路逃窜,围观的人哪个也不敢得罪,惊呼声此起彼伏也没把人拦住,就看着一个穿着镇国将军府下人衣裳的背影绝尘而去,留下追之不及的仆妇们咬牙唾骂。
韩老夫人气得胸口起伏,险些要背过气去,扭过头推开仆妇冲到韩俦跟前,瞬间功夫眼泪纵横:“你这孽子,是要逼死我老太婆啊!”
韩俦将许子瑶往身后一拦,声音冰冷如刀:“韩鸣远犯了什么事儿,你还不知道吧?就凭你敢这么骂上我家门,我都不会饶了那混账!”
这话不逊到了极点,韩老夫人怒火更盛:“鸣远可是你亲叔叔,这么多年不曾亏待过你们母子二人一星半点,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韩俦简直要被气笑了,环顾一圈,发现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远处隐约看到熟悉的服饰,当即不再顾忌,中气十足地道:“我幼时丧父,从我父亲下葬的第三天开始,直到我十三岁离家去军营,韩家二房,就没给过一分银钱,全靠我母亲的嫁妆苦苦支撑,艰难度日,这就叫做不亏待?”
“我母亲给我请了师父教习文武,不管哪个都被韩鸣远派人找麻烦赶走,这也算不亏待?”
“我在军中立功,报出家门,结果就被韩鸣远的旧部抢了功劳,还差点被他派的人暗杀在战场,这也是韩老夫人你的‘不亏待’?”
“我深入敌营,生死未卜,韩鸣远就认定我通敌叛逃,老夫人你连夜分家,连族谱都分开了,将我韩家大房一脉逐出镇国将军府。这就是你口中的‘不亏待’?”
“要是这种种都叫‘不亏待’,您打算让我怎么回报韩鸣远?”
韩俦生得精致,不言不语时只觉得他容貌昳丽,此刻严肃起来,那昳丽都化作锋锐刀剑,令观者只觉煞气逼人,不可直视,完全不辜负“鬼手郎君”的外号。
韩俦声音清朗有力,里外人群都听得一清二楚,何况他被人污蔑叛逃之事也没有过去太久,犹自新鲜的过往被人翻出,韩老夫人和一众仆从顿觉颜面无光,仿佛正被人凌迟一般,还是钝刀子割肉,暗搓搓的叫人难受。
“好,好!你既然这般怨气,我老婆子今天就给赔罪了!”韩老夫人脑子里嗡的一声,那根理智的弦儿就此绷断,满心满眼只有拖韩俦下水让他不得翻身这一个念头,竟是膝盖一弯,要给韩俦当场跪下!
她这个亲祖母给韩俦下跪赔礼,说什么也得让这混账东西折寿五十载!
许子瑶在韩俦身侧目不转睛地盯着动静,唯恐韩俦吃亏,这会儿一见韩老夫人彻底不要脸面,也顾不得别的,抄起身旁婢女手中的礼盒,快很准地朝韩老夫人砸过去。
韩老夫人到底上了年岁,再怎么泼辣也架不住被人突袭,且她为了让人看清,动作也很慢,还没弯下去的膝盖遭此重创,竟一咕噜朝旁边倒去。
许子瑶悄悄往韩俦的手心里塞了个东西,小声道:“快打晕她!”
韩俦想也未想,一招出手,一粒小小的豆子不起眼地弹出,正中韩老夫人的脖颈。因这栽倒的姿势缘故,并无别人发觉。
众人只看到韩老夫人说要赔罪,然后就歪歪斜斜地栽倒了,看样子已然人事不省。
跟随而来的仆从顿时安静如鸡,有韩老夫人镇着,韩小将军不会对他们怎么样,这会儿群龙无首,老夫人又晕过去了,他们这群人恐怕就要成为出气筒了!
要是老夫人有点好歹……
韩俦没想到许子瑶能有如此急智,心中暗赞,正要收拾残局,却见许子瑶越过他上前,目露担忧,一脸贤良淑德地道:“相公别生气,韩老夫人想必是年老糊涂,并不知道这么多年你和婆婆过得艰难,乍一听闻二叔竟然犯下如此恶行,不堪为人,所以心中悲痛悔恨,这才猝然晕倒。”
韩俦:“……”
许子瑶继续道:“想来韩老夫人还是疼你的,所以才这么惭愧,相公你就别生气了。”
韩俦望着许子瑶,一双星眸中蕴着笑意,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小妻子可人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