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女情。事不同于平常,往往都是叫人始料不及的。便如他自己,明明小时候,心里一直念念要娶回家的老婆,是温柔可人,娇媚懂事的。可惜到了最后,他却是爱上了一个河东狮。
河东狮便罢了,关键人家还不喜欢他。若不是他每日里厚颜无耻的往龙家跑,最后打动了丈母娘,才拍板子把闺女嫁给了他,他如何又能得偿所愿,抱得佳人归。
如今却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萧明山揪下了树枝上的一片叶子,心中难掩忧虑,或是姐姐被那厮迷了心窍,就答应了该怎么办?
于是萧明山一肚子的小心思,就忐忑不安地走了过去,在萧淑云身侧坐下,看她慢慢饮茶,忽的问道:姐姐,如今你和离大归,可想过,再寻新姐夫,要寻个什么模样的吗?
萧淑云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不过这个问题,她倒也不抵触。虽说她时运不济,竟是嫁到了那样的人家里,可既是噩梦已醒,她自然还是要往前看。
想了想,萧淑云笑道:这事儿我还没想过,但若是要我说,我自然希望,找一个正直温柔的人相伴余生,最好还是家世简单,毕竟人口少的人家,是非也少。
萧明山心里登时一阵舒爽得意,臭小子,你没机会了!
萧淑云却是忽然敛了笑意,转过头望着萧明山,轻轻说道:这事儿不着急,如今当务之急,却是你要在咱们回去之前,先把房子给我找好了。
萧明山吃了一惊:姐姐不回家吗?
萧淑云面色微变,低下头去看脚边绿油油的草地,低声道:我就不回去了,不但不回去,我和离大归的事情,你也不许和家里人说。你就帮我找个两进的房子,不必太大,我一个人住,也用不着那么大。
萧明山沉默了,他自然知道,他姐姐和爹娘之间,是藏有一些讳莫如深的事情,不为他知的。
于是片刻后,萧明山亦是低头看着脚边的绿草,小声道:姐,这么多年,你为何要和家中断了联系,便是被林家如此苛待,你也非要犟着性子,不肯写了书信告知家里人。
萧淑云只觉心中沉甸甸的压上了一块儿巨石:我写了,你不在家。
萧明山转过头,眼睛通红:我不在家,可爹娘都在家,为何不肯和他们说。
那些久远的,已然被尘封在旧日时光里的沉痛记忆,一瞬间恍如滔天海浪般涌了过来,萧淑云只觉心里憋屈得很,几乎要承受不住。忽的站起身,也不看萧明山,说了一句:行了,该启程了。便逃也似的往马车那里飞奔而去。
萧明山垂下头,一把抹去了眼角垂落的泪珠。
这一时刻,深埋在心底,一直不能得到答案的疑问终于水落石出了。他姐姐和爹娘之间,果然有很深的隔阂,就是这个隔阂,叫他们双方,都采取了老死不相见的方式,来回避对方。
孔辙躲在一旁,远远儿看着那边那对儿姐弟,从原先的温馨细语,变成了之后的闪躲悲伤。他挑挑眉梢,心中疑惑,他们这是说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因着害怕弟弟的追问,萧淑云在随后的一天里,都离萧明山远远的。见得他有要靠近的趋势,立时掉转头,就往别处走,不肯给他半丝追问她的机会。
这么一来,倒叫萧明山心里惴惴的,唯恐她再暗地里偷偷儿跑了。若是和以前一样,七八年的,也不和家里人联络,便是哪一日遭遇不幸,他都不知道。于是趁着下榻客栈的时候,萧明山敲开了萧淑云的屋门。
萧淑云避无可避,只得坐在桌子旁,冷冷看着桌上的蜡台,佯装出一副冷若冰霜,闲人莫近的模样来。
萧明山看了她半晌,叹气道:姐姐无需再躲避着我,我不问便是。我也答应你,不会把你和离大归的事情,告诉爹娘听。
见得萧淑云长睫微动,眼神轻闪,萧明山续道:但是你也要答应我,若是有了事情,你一定要和我说。不能再和以前,竟和我断了来往。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记挂你吗?可我又不敢去找你,怕你生气。说到后来,萧明山忽然心情激动,几欲哽咽。
萧淑云的眼圈早就红了,忍不住抽噎了一声,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愧疚地看着萧明山:是姐姐不好,姐姐太无情了。姐姐答应你,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和你断了联系。
萧明山的心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儿,又抽抽鼻子,牵起眼角露出一抹笑:我已经叫人回去收拾地方了,是我以前在城里置办的一处两进的小院子,收拾得清清爽爽,东西又都是现成的,干净的,姐姐去了便能住进去。
萧淑云笑道:家里住不下你吗?竟在城里置办私宅?
萧明山的脸一下子皱巴起来,闷闷不快道:你晓得,爹爹小老婆多,一群女人整日里没事儿做,就为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再者,我不是二十一了嘛,和你弟妹也成婚好几年了,偏偏膝下无子。娘每日都跟催债一般的冲我和琬娘要孙子抱,还非要强迫了我纳妾生儿子,把我烦得要死。那院子啊,就是专门置办了来躲清净的。每月里,我和琬娘都要去过几天舒心日子。
这话萧明山再不曾和旁人说过,便是亲近如孔辙,亲密如琬娘,他也不曾说过。那是他的亲生爹娘,再是不好,他也不能,也不愿意和别人说他们的不好。可面前这人不一样,他们有着共同的爹娘,是他亲姐姐,自然是可以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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