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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渐低下去,屋中气温陡然升高,片刻窗前那影子摇摇曳曳,总没个休止的时候。
    梨菽提灯走在回廊上,红着脸不去听屋中绵绵密密的声响,她抬头望了眼天上的月。算算日子,二爷可有大半月没来了,也不怪姨娘心急,从前在水儿胡同,多少还能见个面,如今侍奉床帏,还得那明氏点头。院子里人多眼杂,行事也总要顾忌。
    但愿这一回能替姨娘挣个独立的小厨房,往后汤水饮食,一应不与明氏等人混用,免叫对方生出歹心,坏了姨娘的肚子……
    次日梁霄果然来见明筝。他含笑走入,见瑗华正要递茶,忙抬手接过来,亲奉到明筝面前桌上。
    明筝正在瞧帐,抬眼见着梁霄,不禁怔了一瞬。梁霄顺势坐在她对面,目光掠过账本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发月银?我那份儿你收着,自个儿添些脂粉。我知你不缺这个,算我一片心。”
    近来这“一片心”三字明筝听得太多,她推开茶盏,站起身行了礼,“二爷这会子没去衙门,来我这,有事?”
    梁霄昨晚和安如雪闹到下半夜,折腾好些个来回,明筝见问,他不免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笑道:“没事就不能来瞧你?听说你这些日子忙,我在前院便不敢来扰,生怕咱们二奶奶心里烦腻着我。”
    见明筝眼睛盯在账册上,他心里发窘,勉强维持着笑意,“你上回不是说,雁南山那边儿住着松快?什么时候得闲,我陪你去住些日子,权当避避暑,你说好不好?”
    他每每有事要求她,就是这么一幅讨好小意模样,过往明筝还觉有几分情趣,如今瞧他两眼猩红,眼底泛着青,——他早就不是过去的他,她的心境也全然变了。
    她抬手抚了抚额角,低声道:“待会儿管事妈妈们要来对账,各房依次分发月银,我怕不得闲,您若没紧要事,容我先把数目点算了……”
    梁霄蹙了蹙眉,饶他性子再好,几次三番被如此冷对,难免生出几丝怨气。
    “阿筝,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敷衍。”
    明筝讶然抬起头来,“二爷,我实在脱不开身……”
    他夺过她面前的账册,一把甩在地上,那账薄因日日翻看,多已起了毛边,用力摔落下去,纸片七零八落散了满地。
    瑗姿带着管事婆子们才走到门口,被这动静惊住,立时顿足在门前。
    瑗华忙蹲身去拾账本,听得梁霄怒道:“不许拾!都滚出去!”
    他转过脸来,目视着明筝,见她眸底清清凉凉,没一丝意外和慌乱,那张脸,永远完美无瑕,表情永远无懈可击,好像做了错事的永远是他,好像永远是他在无理取闹一般。
    他负手在屋中踱了几步,回过头,咬牙瞪视着明筝,“阿筝,旁人说你待人严苛,我本是不信的。什么时候我都敬重你,在任何人面前维持你的体面,因为我知道,你是我妻子,是这伯府的世子夫人,是掌家理事的二奶奶,可你也不要太过分,你有今天,是因为我娶了你,是因为你做了我的夫人,不是我攀着你求着你,是你依附着我,凭着我承宁伯府这座金漆招牌,才得来今日这份尊荣!”
    明筝启唇欲说些什么,梁霄狠下心打断她,“我知道你心里不忿,孩子的事上你觉得亏心,觉得难受,看见如雪的肚子就难免生气,我已经十分忍让,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见,你背地里耍的什么手段,我一清二楚。”
    明筝冷笑一声,仰起脸来,鬓边水晶滴珠幽幽晃动,她朝前走了一步,足尖踏过纸页,“二爷说知道我耍了手段,还请明示,有什么人证物证,一并带上来,也免叫我脱了罪去。”
    “阿筝,我还念着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不愿伤及你的颜面,你又何苦咄咄逼人?”梁霄抿抿唇,望着如此清傲的明筝,他没来由便有些退却……
    “不必了,试问二爷,我明筝还有什么颜面可言?”她唇边挂着冷凝的笑,笑自己,竟会为这这等可笑的事与人争辩,“管家理事,是你苦苦求我,说母亲年岁大了,难以继续操持,难道是我不愿得闲?既二爷说出这样的话来,想必早已不满,不若趁此我卸了身上的担子,钥匙在这里,您想抬举谁,信任谁,随您。”
    她掏出一大串钥匙,沉甸甸怕拍在桌上。
    梁霄迟疑片刻,暗悔冲动失言,垂下头去,那纸片就在眼底,上头蝇头小字,一行行一句句,密密麻麻写满注释钱款。管家一向是个操心的活,前些日子明筝远去田庄,家里乱成一团,全没个头绪,他知道这个家离不得明筝,可若要就此被她敷衍过去,往后安如雪的日子怕是更难……
    他抿唇道:“阿筝,我只是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身份……如雪无依无靠,只能依附着我,她有片瓦遮头,便已十足感恩,她从来没奢求过什么……”
    明筝冷笑:“家里吃穿用度,一向有例可循,念其有孕,凡事比照我的分例还横添两许,若犹嫌不足,破例再添几重,全在二爷。只望二爷莫用这低劣龌龊的罪名强按在我头上,我明氏再是不堪,亦是书香传家,三朝老臣,当不起这般羞辱。”
    她退后一步,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微扬,唤了人来,“瑗华,知会众管事,今日不回事。传话各处,一应迎来送往,会客见人,请大奶奶代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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