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没能安慰陆筠,倒叫他心里更不安定了。
婚后?没多久他就离家,走了两三月才回,没温存几回明筝就有了,她怀着孩子,忍着那些不舒服,之后?太后?离世,她又加倍的关?心抚慰他,从婚后?,几乎都是她为他付出,为这个家操劳。他能陪她的时?候太少,能给她的关?怀也太少。
此刻她独自在内熬着生产的疼,他只能呆呆站在外?头,束手?无策。
这般想着,又听?见里头传出一声压抑的呼声。
她有多要强,他是知道的。为了不让别人为自己担心,大多数事情她都能忍住不动声色,能叫她忍不住喊出来?的痛楚会是什么程度,他这般想到,心脏就跟着揪疼起来?。
老太君道:“筠哥儿,你先?去洗漱一下,把你这身衣裳换了。”
他才从外?回来?,军营里头滚了一身沙尘,陆筠摇了摇头,没有应允。
明太太叹一声,劝道:“你先?去吧,你在这儿守着也帮不上什么,待会儿还要进去瞧产妇和?孩子,换身衣裳好,这身铁甲,不怕硌着了人?”
说得陆筠一怔,他默了片刻,见屋中半晌没再传出动静,才点点头,快步去了。
他匆匆冲了两桶冷水,飞速抓出套衣裳穿在身上,从内院外?院再回内院,前后?才只用了一盏茶功夫,可等他回来?时?,院子里早就不是适才那般平静。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老太君也拄拐站了起来?。
屋里的声音听?起来?痛楚极了。
她极力忍耐着,将唇都咬出血来?。
稳婆大声道:“奶奶,可别这么着,瞧把嘴都咬坏了,瑗华姑娘,快递块手?绢,给奶奶护着唇齿。”
明筝口中多了条帕子,她牙齿用力到打?颤。那疼好像无穷无尽,短暂歇了一息,就又要疼上好一会儿。像有把锯子,在生生剖她的肚子,她见过葛氏生产,也曾想象过自己这一天的模样。可有些事不经历过,根本就不会知道其中滋味。
太疼了。
比她头疼时?要疼得多。
比被人砍了一刀还疼。
她像案板上的鱼,弹跳着想要逃离险境,可她逃不开,那疼细细密密渗在身上,如影随形。
她浑身都是汗,身上雪白的中衣湿透了,头发湿漉漉的,像水洗过一般。她仰头望着帐顶,想要盯紧那串桃粉色的流苏,可她集中不了精神,眼前一阵阵发黑,渐渐连呼吸也变得艰难。
“奶奶!快,医女呢,医女过来?,瞧瞧什么情况。”
“脉象是乱的,奶奶放松些,别强忍,您喊出来?,您大声喊没事的,再忍就闭过气?去了,奶奶,您能听?见奴婢说话吗?”
屋子里头兵荒马乱,外?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明太太一颗心犹如滚在油锅里煎熬,她想闯进去陪着女儿,可她清楚的知道,她不能这样做。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老太君握着佛珠的手?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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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疼了。眼泪止不住地朝外?流淌,明筝不想哭的,可她就是忍不住。娘和?他在外?面听?见她的声音,也会心疼吧?
他定然很着急,就像明轸紧张葛氏一样。
娘也一定很急,心疼她受着这样的苦楚。
娘当年也是熬着这样的疼痛,生下大哥、二姐和?她,还有明轸和?六妹。娘亲怎么会有勇气?,在经历过一回这样的痛楚后?,又接二连三的怀孕生子那么多次呢?
思绪断断续续,好像突然疼痛缓了一点了。
她松了口气?。
下一瞬,屋子里的人全慌了。“奶奶,奶奶!快,灌参汤,把参汤灌进去。”
稳婆指挥着众人,自己转过头,快步从里溜了出来?,陆筠一见她,登时?心往下沉。
“产-道太窄了,孩子出不来?。侯爷……侯爷!”
陆筠推开她,掀帘就朝里走。
踏着众婢慌乱的步声、说话声,他一步步行过明堂、稍间,绕过里间,朝她躺着的暖阁去。
里头闷得可怕,热潮阵阵,挤满了人。
她侧头躺在枕上,衣裳汗湿透了,身上还盖着厚厚的棉被。
医女正在替她诊脉,侍婢焦急地喊着“奶奶”。
稳婆随着跑进来?,连声劝道:“爷您去吧,奶奶使不上劲儿,得想辙,灌了参汤再用催产的药,会很痛苦,也会很难堪……您在这儿,奶奶往后?不好意思见您了,您去吧,求您了。”
刚得了明太太等人准许,该要用那疼死人的催产药了,女人家生孩子的过程,什么脸面尊严都没有。
陆筠垂下头,脚步停在帘前。
稳婆上前越过他,将掀帘的小丫头推开。
陆筠抿唇站在那儿,听?稳婆大呼小叫地指挥人。
明筝好像被呛了一下,喉咙里透出一声咳。他心发紧,想喊她的名字,可开口直说个“筝”字,就打?颤得说不出来?。
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该怎么办?
——他不敢再想,扣住侧旁的门柱让自己镇定下来?。
里头又没动静了。他指头嵌进木头里,指甲边缘渗出血却丝毫没感?觉到疼。
如果可以,他宁愿替她。
片刻,他听?见几声委屈的哭音。他怔了下,后?知后?觉地认出那是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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