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也就罢了,毕竟太子得了天花,自己又为了照看太子罢朝,此事动静不小,她担心太子,想要替父分忧在情理之中,可牛痘……这一个人痘一个牛痘,实在是如何也牵连不上。
“呈上来。”
很快,两个托盘被呈到了康熙面前,一个上头放着几张图纸,一个上头摆着几件衣料,最后头,还有一个太监双手托着一个与望远镜有些相似的物件。
康熙起身,先拿了头一个托盘上的图纸查看。
前几张,都是一些天花病症的画像,画得恶心至极,康熙看过后放到一边,只一左一右拿着最后两张图纸来回比对。
这两张图纸上头都画了一些边缘毛刺复杂的椭圆物体,具体是什么东西,他没认出来,像是从未见过,康熙仔细分辨着上头批注的文字。
这两张图纸上的文字,歪七扭八不说,还错漏了不少笔划,而且毫不讲究美观布局,只单个字就比那图还大,笔划复杂的字又比那笔划简单的字再大上一倍。
不过也幸好写得大个,不算难认。
一张上书“天花病毒”,一张上书“牛痘病毒”。
病毒?
康熙的眉头蹙得更深,这是何解,难道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疫瘴还有形状?可乌西哈又是怎么知道的?
怀着更多的疑惑,康熙移步到第二个托盘面前。
第二个托盘最上头的一片布料极轻巧,是个口罩。
这不算稀奇,在元朝时,就有宫人用绢布蒙口鼻为皇帝献食,以保食物洁净,不过乌西哈这口罩又有不同,她在两端穿了耳挂,可想使用起来会更方便且密闭。
康熙用手捻了捻口罩的材质,口罩内外皆用了细纱布,摸着不止一层,中间好似还夹了别的什么东西。
“拿剪子来。”
康熙让人取了剪子来剪开,发现中间夹着的是棉花,可好像又不是普通棉花,它并不像普通棉花那样松软,它的纤维柔软、细长、洁白,不乏弹性,还极容易分层。
康熙想了想,将御案上的茶水倒在了上头,果然较之寻常棉花有更好的吸水性。
放下口罩,康熙又拾起托盘里的手套,最后拿起托盘里能将人全身笼住的窄领窄袖的肥大罩衣。
罩衣、手套、口罩,几乎能将全身上下包裹不漏,很明显,乌西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康熙抬手按了按额角,更加想不通了,她既然知道这天花的可怖之处,为何还要、还敢研究此物?
最后是那个类似望远镜的西洋物件,因着康熙初年,西洋传教士与汉臣的历法之争,他对于西学很有几分研究,他知道望远镜的目镜是向上向外的,而她这个却是向下的,这显然不是望远镜。
康熙让人将之放在御案上,怀着隐秘的希望亲自凑上去看,入目却是……一片漆黑。
难道他想岔了?
还是,乌西哈失败了?
康熙重新坐回龙椅里,对外头的梁九功道:“你既然说是公主在研究天花与牛痘,必定还有什么别的凭证。”
外头传来梁九功恭敬的声音,“回皇上的话,奴才问了乾东二所和慈宁宫的人,都说公主和三位阿哥种痘当日,只有他们三人在书房,直到苏麻喇姑推门而入,再到慈宁宫,皆未发现旁人,且在慈宁宫时,公主曾对太皇太后道,他们不是在胡闹,是在种痘,种了痘就不会再染上天花。”
康熙的指节一下一下敲着扶手,乌西哈他们的天花确实与众不同,在且只在前臂那一处。
“还有一件事,太皇太后罚了公主和阿哥抄书,奴才问了当日从慈宁宫送阿哥公主回所的宫人,宫人们说,路上大阿哥很忧愁抄书的事,公主就安慰大阿哥别发愁,说她有办法,不用抄书,还能证明他们立的大功。”
太皇太后的懿旨,他都没办法,她能有什么办法,康熙停下敲击扶手的动作。
证明他们立的大功?这天花真是他们自编自演?
他们拿天花、拿自个儿自编自演,就是为了不抄经书?
屋外,梁九功接着道:“大阿哥大约是不信,恼了,就说难道要到乾清宫里来抱着太子证明,公主说不能那么莽撞不懂事,要有技巧。”
康熙怔然坐正了身子,不能莽撞,要有技巧……她这分明是应承了大阿哥的话,她的主意就是到这乾清宫里来证明!
梁九功顿了顿,又接着道:“奴才让人去了乾西头所看了看,太皇太后罚大阿哥禁足五日抄《孝经》三十遍,大阿哥只抄得了五遍;罚公主禁足三日,抄《孝经》二十遍,公主那里干干净净一笔字也没有动。”
康熙长长叹了口气,拢共三天时间,要抄二十遍《孝经》,她发痘之时已然是第三天,她就敢这么一笔不动,显然笃定自己不用抄书。
康熙站起身,在御案前来回踱步,这事再怪孩子们胡闹已然无用,要紧的是以后,他们还能有胡闹的机会……
旁的到时候在慢慢教导,慢慢做规矩。
或许,会不会,也不是胡闹……
只从那口罩、手套和罩衣上看,乌西哈行事好似无法无天,可胆大妄为中也自有章法,也是知道小心谨慎的。
套间暖阁里,丰盛的早膳摆了满满一桌,除了一人一碗冰糖炖燕窝外,还有口蘑肥鸡、三鲜鸭子、豆秧汆银鱼、荸荠火腿、什锦鱼翅,林林总总,叫人目不暇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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